第1277章 兄弟異心

宴會仍在繼續進行,但氣氛隱隱透出一股壓抑。

行台肯於將一部分關中經營的成果披露出來、公之於眾,這種態度倒是讓人感覺頗為新奇並饒有興致。而且此刻也有許多心思單純的人因這些披露出來的成果而感覺振奮不已,認為鄉土復興有望。

但也不乏人能夠感受到這態度之下那種隱含的強勢,一種雖不宣諸於言語但卻實實在在的威懾。

張鑒匯報完畢後,便又返回了自己的席列中。之後殿堂內又有了新的布置,中間騰出一塊數丈方圓的區域,而後一批伶人魚貫入場,開始上演一些戲劇,劇目則是後漢班超威震西域的故事。

這種戲劇形式肇始於江東,及後又在中州得於發揚光大,這種視聽俱佳、形象鮮活的藝術形式,很快就獲得了南北士庶的青睞,發展極為迅猛,且漸漸有了各種風格流派,如正戲、雅戲、軍戲、俗戲等等,其唱法也包容諸多,主體源於樂府,兼采各方俚曲。

此一類的視聽娛戲在關中還是新奇,一俟上演開來,很快便吸引了相當一部分的注意力。班超出行西域,揚漢威於遠邦,原本只是存在於史籍故紙上的舊事,如今鮮活上演於面前,也的確讓人為之神往。

像是居席上方的郭荷,對於這戲劇便流露出非常感興趣的神色,饒有興致的欣賞著,不時與人討論幾句史籍上的相關記載,並不吝惜表達自己的贊賞:“經義艱深,春秋悠遠,白首窮讀,形容枯槁,終究有欠教化之澤。揀選舊事,鮮活演繹,使人如隨行親望,大義漸達,實在大善。”

沈哲子聞言後便笑起來,離開自己的席位微微欠身表達對郭荷的敬意,繼而又說道:“郭公乃是陜西儒宗,經學冠冕,能得贊賞,實在幸甚。先賢或言或行,自有大義包蘊其中,可惜聖王之道漸微於時,難免使人有蹊徑難行之嘆。行台治事以來,於宣教一端須臾不敢懈怠,天中也多冠帶苦學,但也不敢自言堂皇,實在深盼能有郭公此等賢道大宗師襄助輔成,這也是南北饑渴困頓之眾殷切之望啊!”

聽到大將軍言辭之中不加掩飾的招攬之意,張重華也忍不住望向郭荷,想要看看此人心意如何,是否也如對待他家的示好一樣不加理睬。

眼見大將軍離席屈就,郭荷也稍作側身以示恭謹,繼而拱手道:“大將軍賢明當國,匡扶社稷,我等關隴野眾,也都深仰行台威澤,廣有受惠。禮及老朽卑鄙之流,深感榮幸。西土偏野走卒,不敢望廟堂之用,但也久仰天中品類之盛,盼能得於瞻望。”

聽到郭荷雖然婉拒了自己的招攬,但也並不排斥前往天中進行學術上的交流,沈哲子倒也比較滿意。

他對於郭荷其人,倒沒有什麽認識,只知其人在關西時譽崇高,但若真的引用於行台,也還沒考慮好該要置用何處。只要其人並不排斥與行台的接觸,沈哲子相信憑著行台的包容力,也能得於恰當的吸收。

等到他歸席之後,又順勢召來幾名館院學子,就在席前稍稍展露才氣,請郭荷之類關西學宗進行點評。

身為馨士館學子,韋軌同樣有幸列席於側殿。眼見正殿上一些優秀同窗們能與大將軍和郭荷這樣的關西大宗師對面論道,韋軌心裏同樣充滿了羨慕,不過倒也並沒有太多失落。

他所出身京兆韋氏,舊年鄉勢確是不弱,但卻素無家學,一直到達天中才有幸接觸艱深的經學義理,學問造詣尚是淺薄。這一點自知之明韋軌還是有的,明白自己即便是得於登殿,更大幾率還是要見笑於人。

因有這點認識,對於自己不能在這樣盛大的場合裏得於彰顯,羨慕之外,韋軌更多的還是一種自慚並知恥後勇,以此來鞭策自己。

宴會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後便稍作罷席,大將軍起身離殿,入後稍作歇息,殿堂內時流也各自起身活動一番。

趁著這個機會,韋軌也離開他們所列席的這一方側殿,轉去尋找自家家人。他今次回來本沒有通知家人,之後於石積市中發生一場鬧劇之後,便更加的深居簡出,到現在都還沒有歸家探望。

大將軍離開殿堂後,彌漫在大殿中那股淡淡的威壓便也消退許多,此刻與會眾人或在殿內、或立廊下,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韋軌行過人群,偶也聽到他們討論的話題,有的在述說著武事的興盛,有的在討論那戲劇在視聽之娛上的新趣,也有的在評論天中學子風貌如何,但討論最多的莫過於此前雍州刺史府長史張鑒所述說的內容。

眾人所以對此有著濃厚興趣,一則是此前並沒有接觸此類資訊的機會和途徑,二則是受到了太大的震撼,此刻談論起來,驚詫之色仍然難消,但也不乏人言語神態裏持狐疑態度,對此不敢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