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伐蜀可期

不知不覺,鹹和十二年又走到了盡頭。

年關在即,自然也多有時流熱衷於去做總結。然而回首這一年,卻實在乏甚可誇,尤其跟過去波瀾壯闊的鹹和十一年相比,則更是難免令人喪氣。

鹹和十一年那整整一年,可以說是王業大振的一年,江北幾場大勝,奠定了晉祚復興的整體基調,收復天下將近四分之一的領土,幾乎整個中原再歸於王統之下。

雖然在臨近年關的時候,也發生合肥兵變這一稍顯不和諧的事件,但總體上而言,則是國力蒸蒸日上,生民人心振奮的一年,南北民眾俱都看到了胡禍終結的強烈希望。

然而鹹和十二年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和諧,局勢陡然一個轉向,又返回了南渡以來便一直不曾消弭散去的黨同伐異之中,波詭雲譎的局勢變動,越來越明顯的爭鬥紛爭,一切似乎又退回了原點,充斥著讓人莫名熟悉的味道。

雖然這一年邊事上也是不乏創進,比如取得了第二次的鄴城大捷,西進攻克潼關,甚至就連荊州軍也深入漢中,叩望梁州。但這些成果,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去年的大進基礎上,幾乎沒有什麽開創性的壯舉。

而這一年,主流便是權鬥,尤其建康中樞之內,更是接連發生幾次大的清洗,令得時局內人心惶惶,唯恐被牽連其中。

如今年關將近,不乏有識之士赫然發現,當下的時局局面,竟然與早年蘇、祖作亂前夕不乏相似。雖然時局中各方的對峙與媾合關系大有不同,但卻給人以非常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於都下的尋常小民而言,他們雖然看不到太高層次的雲霧翻騰,但也能感受到似有一股無形的壓抑彌漫在頭頂上。

其中最明顯的便是都中各種物價都在暴漲,往常繁華的街坊也漸漸歸於寂靜,尤其自長幹裏向南的都南區域,吳人開設的大量商鋪貨邸都在成片的關門歇業,以至於讓人陷入到空有錢財卻買不到貨品的窘迫境地。

京畿周邊幾個大型的水陸津口,往年是貨船滿倉、比肩接踵的等待入都,可是今年尤其是臘月之後,商事氛圍也降到了一個冰點,往往一整天的時間才不過有三五支商隊抵達,物貨種類也都稀少且單調,相對於整個建康城的龐大市場而言,不過只是杯水車薪。

所有這些現象,似乎都在向人暗示著,在他們所看不到的某些地方,一定有一股洶湧且危險的暗潮已經醞釀成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肆虐人間。

作為整個帝國最高的權力中心,台城的局勢也分外緊張。原本早已歸政還苑的皇太後,以一種極為突然但卻又不突兀的方式再次返回臨朝聽政。這在台內甚至沒有引起太大波瀾,仿佛局勢發展到這一步後,這就是一個必然要發生的結果。

此前司空沈充沖入州城,被不少時人視作一個信號,但是這件事又過去了許多天,後續卻並沒有什麽更加激烈的事件銜接發生,一切似乎又退回了原點。

沈充離開州城後返回都南,依然保持著長久曠工的舊姿態。台城仍然對其不聞不問,各種臨近年關的典禮也都在有條不紊的籌備且上演著。

但終究還是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原本門庭若市、非常熱鬧的沈公坊漸漸變得冷清下來,人們在日常交際中,也越來越少看到沈家的族人。

而在台內,許多台輔們出入的護衛也都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包括台苑之間的防護力量,更是暗中增加了倍余,甚至就連駐守於城北帝陵的陵衛們,也都分批轉回了台苑,入宿拱衛。

年末的最後幾天,遠在荊州的巴東有幾路東面來客次第抵達。

巴東乃是如今荊州大軍集結所在,刺史庾懌親自坐鎮於此。接連有三波使者進入他的大帳,奉上來自建康的書信。

這其中有一份是征詔,因他攻略漢中之功而加任侍中,並加羽葆鼓吹,增辟屬員十二名,算是對庾懌權位的一個加強。

而除了這些詔令之外,另有皇太後的一封家書,信中除了一些不著邊際的敘舊言辭之外,末尾又加了一句希望庾懌創功之余不要忘了分陜重鎮拱衛社稷的重任。就是這一句意味莫測的話,便已經讓庾懌看得心驚肉跳,多有狐疑驚悸。

不過很快來自沈充和褚翜的信解答了他的疑惑,這兩人各從不同視角講述了一下他的幼弟庾翼近來一段時間的異常行為,也讓庾懌明白了他在巴東督戰漢中的時候,近畿所在究竟發生了什麽,而他的兄弟們又做了什麽。

“這蠢物,這蠢物……居然真的敢再將我家置於波濤動蕩!”

看完這幾封來自建康的書信,庾懌已是頗感手足冰涼,乃至於後背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原本他還以為留在近畿的庾冰、庾翼或是難免失衡,因而日常有所騷動,此前也去信多有勸告,言是他家根本不適合再居中蹈舞,並且還向庾翼做出保證,一旦漢中軍事有了突破性進展,便要將其召來擔任他的副手南蠻校尉,未來或是居鎮為他後繼,或是統兵攻於南北,根本不愁功業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