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鄉賊當誅

雖然時人多知鶴塢在枋頭王師的扶植下經營得頗為出色,但當真正眼見時,仍有一種別樣感慨忍不住按捺而生。

這座塢壁坐落於河流夾角,本身地理位置已是優越,易守難攻。而塢壁本身也建築得頗為宏大,寨墻並非尋常的竹木柵欄,層層夯土,四角則以巨石為筋骨支柱,高達丈余,顯得雄渾堅固,將一片碩大區域都給包圍起來,擁有著最起碼可容納萬余人的寬闊空間。

在塢壁周圍又錯落有致分布著一些河渠、湖塘,半作引水泄洪,半作城防工事。再搭配著一些巨木搭建的箭塔,更將周遭十幾頃面積的土地都給環繞保衛起來,在這些土地上種植著長勢正好的禾菽等農糧作物,當然也不乏修剪整齊的桑林。

那些遊蕩至此窺望的河北人士在見此一幕欣欣向榮姿態,心內的羨慕嫉妒也都忍不住滋生而出。

尤其是那些本就看不起流寇盜匪的鄉宗豪強們,看到這塢壁被經營的如此紮實雄厚,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們各自經營數代之久的家業,更有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那向儉久來不事生產,禍害鄉野十數年。南人遠來,不審鄉人德行鄉願,居然相助此等兇徒創此深厚鄉業,這是根本無顧我等河北生民鄉情所望,使此鄉賊壯大至斯!日久之後,賊將無人能制,鄉風也將敗壞無遺!”

原本眾人對於勾結麻秋南來擄掠還心存幾分忐忑,但在看到鶴塢強大至此,不免便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了正當性。

或許他們各自本質上與向儉沒有什麽區別,即便一些以仁義自詡的鄉宗也按捺不住偶爾要客串盜匪擄掠,但毫無疑問,在河北盜匪圈子裏,向儉這積年老悍匪也可以稱得上是聲名狼藉,名聲臭不可當。

所以,對於王師居然如此大力扶植向儉這種悍匪,也實在是讓人不能認同。而他們勾結羯胡的行為,自然也就帶上了一層維持鄉風正義的色彩,絕不能容許此等兇惡衰德的賊眾淩駕於一眾鄉人頭上作威作福!

不過除此之外,這些人心內也是不乏私計,在鶴塢周邊巡弋觀察良久之後,也都私底下與家人、部眾們商議:“由這鶴塢所在,可知南人或是弱騎,但經營之能遠非趙國可及。就連向儉此類浪蕩兇徒,都能托庇其下創此基業。今次一戰,南北勝負暫且不論,我等鄉眾各自都要把持住,重在清除鄉賊,過後還是家業為重,勿論國是。”

這些思計,也都體現出鄉人們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是石趙統治多年積威難以消弭,並不認為南人真的能在河北打敗石趙,另一方面則是有感於南人在經營方面的強大底蘊,想要引為己用而助益家業。

無論從哪一方面而言,向儉都是一個必須要鏟除的對象,警告南人不能罔顧鄉情。但也只能將戰事限定在鶴塢一地,對於南人傷其爪牙即可,但若重創其根本,則就是結了死仇,日後很難再有合作的余地。

各方勢力有此一點共識,所以再將消息傳遞給麻秋方面時,自然也就難免刪減加工,既要堅定麻秋出兵劫掠之心,同時也要讓他不失敬畏,不要將戰事肆意擴大。這當中的分寸把握,也實在是讓他們煞費苦心。

麻秋自然不是這些人手中提線木偶,有著自己的主見和判斷,因此對於這些人所傳遞來的信報也並不過分看重。他更在意的是他們的態度,所以很快便做出了出兵的決定,派遣千余精騎在這些帶路黨們的引領下,直往鶴塢而去。

鶴塢與鄴城距離本就不遙遠,若真精騎極限行軍,一日便可抵達。正因為這麽近的距離,再加上南北雙方絕無妥協的對峙,因此遊蕩在兩地之間各方勢力才有了作為緩沖而存在的價值。他們自是影響不了整體的大勢,但對於某一場戰事的勝負如何卻有著極大的幹涉力量。

所以就算麻秋擁兵萬余騎,在野戰中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仍然不能罔顧這些人的立場偏向。這就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騎墻派,再加上枋頭守將謝艾所施加的各種羈縻政策,也讓麻秋不能對這些人趕盡殺絕。

今次斥候被頻頻獵殺,也讓麻秋意識到這種狀態不可持久,南人在河北存在時間越久,羯國早年的積威便會越來越快的被磨滅,也會讓他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

他明明有著絕對的主動權,可以任性針對南人各方戍鎮進行突襲打擊,但是由於有著這些騎墻派充作南人耳目,會讓他所有行動在南人面前都無所遁形,徒勞無功。

尤其南人資貨雄厚,本身也一直在組建壯大自身的野戰能力,長此以往,他所擁有的優勢將逐漸被拉平,繼而陷入絕對的劣勢。

所以這一戰,他最大的意圖並不是對南人造成多大的打擊創傷,而是要徹底破壞掉這些鄉野勢力與南人那種互相依存的那種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