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元子難配

桓溫目下就職宿衛北軍,對於最近台內喧擾也是耳聞目睹,聽到庾翼這番感慨,稍作沉吟後才說道:“我任事經年,也算略積薄儲,也願盡於微力,稍補使君常用之短。”

庾翼聽到這話,先是稍感錯愕,繼而便笑著擺手道:“我與元子契於同志,本也無需沾染此類雜塵。”

聽到庾翼的回答,桓溫臉色不免微微發燙,他也知自己這話有幾分可笑。雖然這幾年由於近都為任,他家境也算漸有殷實,但若說能夠從資貨上補貼庾翼所急,那也真是有點自不量力。

明知自不量力,但又不得不說,要知他家眼下縱有余資,也是多靠沈氏關照周濟而來。即便不言庾沈兩家,經過這一件事後,最起碼庾翼是已經與沈氏徹底交惡,而桓溫未來還要靠庾翼提攜更多,所以這也算是一種立場的表態。

庾翼自不可能落魄到要接受桓溫的救濟,但對桓溫的態度卻是感到滿意,待到略過這一節,他又側耳傾聽席側美伎撩弦聲,片刻後突然笑語道:“元子你也藏美於室,可見未有異於常人之趣。何以室中正位久缺?今次我歸都訪見故友,也多聽人議及於此,往年或可言之家業有困,但如今遠近無憂,卻讓人誤有孤高難近之想啊。”

桓溫至今並未娶妻,只在家中收養幾名姬妾,在這個年代而言,也的確算得上是一奇。尤其時下而言,家室如何更直接影響到一個人在社會上的綜合評價。

聽到庾翼發問,桓溫便苦笑一聲,說道:“年屆而立卻仍未有顯著於世,我是長懷羞愧不敢裹足,更不敢因為此累而懈怠人事。幸在家中群弟並長,使我未有繼後之憂。”

“元子以家室為累,那可實在不對。桓內史國之勛烈,尊府也是中州著宗,何愁良配不得?若得通家結好傾力以助,於你也是大有裨益。”

庾翼聞言後便正色說道,他向來將桓溫當作一個情投意合的小兄弟,言及這種家事也並不顯突兀,凡有幾分苦口婆心意味。

桓溫聽到這話,臉上難免閃過一絲無奈,庾翼這一番話他又怎麽不明白。時下聯姻結好,所圖可不僅僅只是情意相投,更有許多其他的意味。

桓氏雖然在眼下的江東並非顯宗,但桓溫之父桓彝既有清高之名,又有壯烈之實,其家本身在中州時也非寂寂無名,就算家道偶有衰頹,也非尋常門戶可比。所以桓溫若真耐心求偶,也並不是沒有選擇。

但桓溫也非往年孟浪少年,尤其父亡後世道艱難更迫得他不得不更加成熟。他深知自己這樣的處境,家門幾無余澤,未來若想顯達,倚仗本就不多,婚配何種門戶更是他此生為數不多的機會,所以不得不慎重。

所以眼下桓溫的處境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主動前來求婚的人家倒是不少,但大多比桓家還要差得多,不能符合桓溫的要求。而真正能夠予他助力的人家,卻也未必看得上他這樣一個喪父且無宗族依傍的尋常丁男。

其實關於自己婚配的問題,桓溫也曾立身實際的考慮許多,在他看來,吳興沈氏未必不是一個良選。

其家雖然江東土豪、新出門戶,但有梁公沈維周一人,便勝過世道人家許多,尤其梁公予他善助良多,他內心裏也願意與沈家更作親近,榮辱一體。畢竟就連潁川高門陳氏都能低就沈氏,誰也不能說他就是趨炎附勢而自墮。

但之後梁公大多身在江北淮南,而桓溫則迫於家事所累不得不困於都下,也沒有機會將這番心跡向沈維周細作剖析,與沈家其他人則就沒有太親密的往來,更加不好貿然提及。

這一番心跡雖然埋於心底,但桓溫也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司農沈恪家中小女。原本他還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可是去年沈氏卻突然與紀氏有了婚約,將那娘子配於鎮軍紀睦之子紀儉。

桓溫得知此事後,心情可謂復雜,既有懊悔又不乏後怕。錯失未必是良配,沈氏終究土豪本質未改,熱衷於鄉裏勾結盤踞,未必人人都如梁公宏量,他若真貿然求婚,其家也未必就會應允,屆時反倒自取其辱。

但錯失了這一個機會,桓溫能有的選擇便更少了。他也不是因為一時困頓便妄自菲薄之人,索性便將此事長久擱置下來,不再刻意去求索。

庾翼關心桓溫的婚配問題,也能明白桓溫當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處境。他就算有心要幫忙,但自己也知自家事,在這方面真未必就能幫上多少。剛剛便被南北權門聯手耍了一次,那些真正顯宗也不可能因為他的些許面子就將自家娘子低配桓溫。

略作沉吟後,庾翼才又笑道:“值此奮進之世,眼量正宜開闊,元子你也大可不必囿於都下一隅。譬如荊襄之間,便多鄉德著姓,元子你若肯短暫屈就,我倒樂意寄書二兄,請他稍作走訪審望,若能得於兩親,對元子你未來從於邊事也能大有助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