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9章 巡視封國

位於塗水源頭航埭一座莊園裏,便是淮南王儀駕今日留宿之地。

“依照目下行速,明日午後便可抵達羅瀆。行過羅瀆之後,壽春便已在望,沿途多有屯堡戍城,飲食用度都可就近奉用。若無風雨阻行,兩三日內便可抵達壽春。且大都督也已歸鎮,屆時必於城下恭迎大王。”

廳室中,被沈哲子派來引領淮南王一行的公主府家相刁遠小心翼翼回答著淮南王隨行官員們的提問,心中不乏氣悶。

他雖然僅僅只是公主府家臣,但身在淮南,也少有人敢對他無禮。可是現在,因淮南王一眾屬官們不滿於沿途所遭遇冷落,諸多怨氣都發泄到他身上,身在這廳室中甚至連座位都無。

大都督心意如何,刁遠並不深知,只能暗嘆自己倒黴接了這個苦差。眼下縱使遭遇什麽為難,也都不敢變色相爭,畢竟淮南王府下僚屬高配,並不是他這一個公主府家臣能夠抗衡的。

淮南王今次北進,除了羽葆儀駕並宿衛沿途護衛之外,另有梁郡的武陵王司馬晞派遣五百甲士隨從護衛。而沈哲子雖然沒有特別重視此事,也不能完全的不聞不問,派遣刁遠並門生陳甲率領兩百部曲騎士作為向導。

除此之外,尚有一眾淮南王府下屬官。時人都知淮南王素來都受皇太後重視,所以開府規格也極高,直接比擬於繼承越府嗣傳的東海王司馬沖。

擔任淮南王長史的乃是元帝舊臣東萊劉胤,余者司馬、功曹、主簿、從事之類屬官,也都為時下俊彥優異之選,比如諸葛恢的兒子諸葛甝,蔡謨之子蔡系,庾冰之子庾希,何充嗣子何放,陸玩之子陸納並沛國劉惔等等,俱出南北時流高望門戶。

由此也可見皇太後對於這個幼子寄望之深厚,簡直可以說是時下宗王開府最為清貴顯重者。今次淮南王北進,大部分也都跟隨北上,只有劉惔等寥寥幾人實在對淮南不感興趣,懶於隨行。

這些淮南王屬官們,要麽本身便資歷深厚,要麽父輩身具高位,或者幼來便負清譽,自然不會將刁遠這個區區公主府家臣放在眼中。

雖然刁遠態度尚算恭謹,但言中之意仍未透露出都督府有官面接待的安排,完全不能掩蓋他們被冷落的事實。

“大王今次北進,言則或止於門戶私事,但若大而言之,何嘗不是犒慰前線勞苦將士,以示王恩不負功高之眾。我等也知邊事方進未定,因是故以門私為由,不願幹擾軍務太甚。但淮南王大駕親臨,何以鄉野賢眾遲遲不來拜見?如此疏於禮教,難免使人疑惑王命是否行於淮南,往年都下傳捷,又有幾分真假!”

席中眾人或是自持,或是自矜,一時間悶聲不語。但諸葛甝卻不能忍耐,他與淮南王關系親厚,不同尋常,自然也以淮南王的代言人而自居。淮南王遭受如此輕慢,本身或是不便表態,但諸葛甝卻不能坐視不理,因此一待刁遠講完,即刻便不悅說道。

事到如今,行程業已過半,他們一行人也不再指望淮南都督府再改變態度,尤其不再奢望沈維周能夠遠出相迎。但若就這樣抵達壽春,那麽不獨淮南王威儀不存,就連他們這些隨行的屬官們也都成了一個笑話。

沈維周跋扈是一方面,而他們作為時流高選拔用入為淮南王僚屬者,居然坐視淮南王遭受如此羞辱,也是難辭其咎。即便時流不作褒貶,單單因此令皇太後不滿的話,他們的政治前途便等於黯淡了一半。

所以到了這一步,已經不獨只是淮南王威儀待遇的問題,更與他們的前途密切相關。此前或還寄望於能夠借著淮南王聲勢順水推舟的留在淮南,成為台中制衡方伯的重要人選。如今看來,就連保住基本的體面這一目標都變得岌岌可危。

在充分領教到沈維周的跋扈之後,諸葛甝等也不敢奢望更多,就算淮南都督府沒有官面的接待,最起碼也該允許那些當地鄉宗宗主前來拜見淮南王吧?

正如諸葛甝所言,宗王過江而來,目的地又是名義上的封國,但卻遭遇如此冷待,那麽這淮南究竟是王命治土,還是他沈氏家宅私邸?

聽到諸葛甝這軟中帶硬之語,刁遠苦笑一聲,不知該要怎樣回應。他這個人本就不具高才,所誇者唯有恭順而已,否則不至於這麽多年還只在公主府擔任家相。要知道就連早前的同僚任球,都因長袖善舞而被沈司空調用入台任事。

聽到諸葛甝這麽說,其他眾人也都有些不能忍耐,紛紛開口訓斥刁遠,抒發內心不滿,或是借此討要更多物用。淮南如此輕慢他們,他們自然也要胡鬧一番。

因為淮南王缺席,所以東萊劉胤便坐在了廳堂上首。他如今早已年過五旬,以其資歷論哪怕擔任方伯之用都綽綽有余,如今只是作為淮南王的掾屬之首,的確是有幾分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