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3章 馨士雲集

位於壽春金城的都督府,近來可謂是車馬盈門,人滿為患,往來者絡繹不絕,晝夜不斷。

對於這一點,眼下負責主持都督府事務的杜赫可謂是苦不堪言,旁人做官享福,他做官簡直就是要命!

眼下大都督統兵於外,長公主並新生的小郎君都在城外別業安養,沈家在淮南雖然也有許多族人在都督府任事,但眼下絕大多數都在淮北各任其事,剩下的要麽是沈阿鶴這種少年,要麽身份不足接待一眾訪客,所以在待客方面只能由杜赫代勞。

大都督喜得嫡長誠然是一件大事,但若僅此而已的話,也不至於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趕巧添丁與王師大勝都趕在了一起,這就令得各方全都不能淡然,無論南北人家,大凡有條件派人過江的,一個不落的雲集於此。

旁人只看到沈氏添丁與王師大捷,卻不知邊事仍然包藏著極大隱患。所以杜赫白天招待賓客,晚上處理公務,間歇還要應對來自各方的試探,隱瞞倉儲一空、諸用告急的事情,偶或還要應付大都督為何至今未歸的斥問,簡直沒有片刻的休息。

“杜長史……道暉兄?”

耳邊依稀聽到人呼喚聲,朦朧中杜赫睜開眼,先是迷茫片刻不知身在何處,過一會兒看到席中晃動的一個面孔,才陡然醒悟過來自己居然在待客途中睡著了,於是便連忙拱手道歉。

席中幾人都是僑門子弟,也是早年杜赫在建康結識的一些朋友,如今有的已經入仕,有的還在為家業奔走。今次也是借著前來祝賀之名,或是為身後的人打聽一些內情,或是求取經營家業的門路。

杜赫在待客途中居然睡著了,這實在是極為嚴重的失禮。不過且不說其人眉目之間掩飾不去的疲倦,單單眼下彼此之間身份的鴻溝便令人不敢心生不滿。

杜赫在淮南雖無赫赫之功,但如今江東誰人不知他乃是沈大都督最為信重的大管家,每天需要處理的事務,能夠影響到的生民福祉,簡直比台輔諸公還要多。

這幾人還是因為早年都中結下一份舊誼,才能得以進入都督府見到杜赫,否則按照眼下的形勢,他們只怕連都督府的門都進不來,更不要說面見如今都督府這最重要的官員。

所以他們非但沒有怪罪杜赫的失禮,反而要為冒昧打擾而道歉:“道暉兄忠勤國事軍務,晝夜勞碌,難免神養不足,也足見大都督倚重,雖無赫赫戰功,但輔佐之勞也是至高。反倒我等內外無事之眾冒昧來擾,使道暉兄耽於事務,實在失禮。但王師北創殊功,大都督喜添嗣息,宇內俱有歡呼,我等鵲喜之情也實在難於按捺。”

“是啊,大都督家室生馨,卻仍要勞任於外,不得回顧。此等貞義,實在令人仰止。若是不能面見言表傾慕,實在胸懷不安。只是不知大都督何日才能歸鎮?”

另外一人也附和說道。

聽到這一問題,杜赫心內不免又生焦躁,實在是類似的話語,他近來實在是聽了太多,簡直就是聞聲欲嘔。

但是這幾人當中,既有南陽的舊姓鄉宗,也有台輔高官的兼職信使,不好過分失禮,於是只能耐著性子回答道:“王師凱歌高奏,河北群敵避走,關中強梁喑聲,難有對陣之敵,形勢自是一片大好。但王師畢竟久遠於舊土,大勢雖定,小患難除,至於大都督何日歸鎮,我也實在不知。”

另外有人不存太大的來意,或是單純只為自身前途,便忍不住嘆息道:“今日眼見道暉兄如此勞神疲憊,才知殊功絕無幸至。方今王道大昌,群賢共進,凡稍具薄力者不敢閑居,俱求勇獻王事。大都督執眾十萬,復疆千裏,中原俱都入懷,可知來日府下事務更將博雜,幸在內外忠義仁人願意分勞者不匱……”

時下雖然仍以九品官人法品鑒人才,但征辟也是極為重要的入仕途徑。哪怕人才二品,但卻沒有公府征辟,對時人而言乃是極為丟臉的事情。而根據不同的公府級別以及主官的時譽,各種公府征辟又被分為不同的級別。

尋常而言,自然三公最高,擔任三公屬官就意味著上了仕途快車道。至於各鎮開府將軍的征辟,含金量則就稍低一些。不過隨著王勢大昌,江北頻頻用事,許多軍府的征辟也成了時人求進的渠道之一。

沈大都督如今乃是貨真價實的開府重將,而且淮南軍殊功偉業也是有目共睹,已經被江東年輕人推舉為第一等,甚至還要遠遠超過三公公府。

早年中樞為了杜絕那些以肥遁為由而沽名釣譽的時風惡習,又規定三征不就則永不錄用的規矩。所以時下那些還未入仕的年輕人們也都分外矛盾,以前途論自然是淮南都督府征辟最好,但若頻繁拒絕其余公府征辟,也要招惹惡名,前途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