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6章 片言折獄(第2/3頁)

沈勁這會兒也從席中立起,微笑著行上謝艾,口中則不急不緩地說道:“馨士館廣納時流,賢聲嘉行,多為中州之士。似謝君涼土賢士,實在殊少,今日有觀謝君高標風姿,可謂稍補一憾,冒昧有請,還望謝君不要責我失禮。”

謝艾拱手謙虛禮答,心內卻是有些失望,他聽沈勁這語氣似乎對他並無印象,原本還想借此打聽一下沈都督因何青眼加他,如今看來倒是有些不適合發問。

沈勁留在淮南數年之久,常跟隨阿兄出入待客,對於人情往來方面也並不生澀,將謝艾請入席中後便閑談起來,問一問有關涼州的風物順便介紹一些淮南風情。如此一番寒暄下來,沈勁倒是盡顯從容,反倒是謝艾有些不自在,他在涼州本就不是什麽名流之選,日常也只專心於學業,人際往來少有涉獵。

待到自覺火候差不多了,沈勁才故作老成嘆息一聲,又說道:“君王成人大喜,家兄歸都為賀,臨行也是深囑我要常駐館閣,恭受群賢教誨,不可冷落訪士。謝君跋涉遠來,寄意已是貴重,令人深感肺腑。我雖末學後進,但也常懷見賢則喜之念,不敢有一日自足。片言折獄,唯由可也。我非聖賢,唯兼聽廣聞,才可稍近賢途。”

謝艾聽到這裏後,對沈勁的評價不免又高了幾分。訴訟必有兩辭,以辨是非。能夠偏聽一言便決斷訟獄者,唯有子路罷了。至於其他的人,則必須要博聞廣識,才可不偏不倚。

謝艾是到達了馨士館後,整個人的認知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對此感受才更加深刻起來。可是沈勁年未及弱冠,如此見解信手拈來,便可知必是家教底蘊深厚,大概也只有這樣底蘊深厚的門戶,才可以教養得出沈都督那樣廣受時譽的天中國士。

不過謝艾這點感慨想法倒是發早了,如果他能先一步前往書閣借閱《馨士館志》,便可以看到這句話清清楚楚寫在扉頁,乃是沈都督為馨士館撰寫的序文其中一句,也就不會被沈勁唬住了。

眼見謝艾頗有折服之狀,沈勁心內自是一樂,更加覺得自家阿兄真是高深,不過眼下正事要緊,他又板正面孔不乏嚴肅道:“天中久有逆跡,民多習亂,王道久疲,興治不易。此非一家之困,也非二三子大智能決,家兄雖王命重用、時譽嘉許,但居任於此,向來也是以謹慎之心而行霹靂之事,廣采眾論,偶擷一得,便可稱為大幸。謝君乃是涼土賢能,逢此世道,想必也是多感時困,長有建策於懷。今日相識,已是一幸,只是我還有一樁妄求,盼與謝君相知……”

“譬如當下淮南局面,殘趙悖德,血親互戕,正是王道中興之良機。此誠天佑晉祚,以謝君觀之,王師受命,該要如何行進才可定亂?先取三台又或先歸洛都?擇前擇後,理據又是為何?”

講到這裏,沈勁便覺自己似乎有些著相,幹笑一聲後又說道:“此事館中多有議論,身在中州此局,即便有論,難免執迷,失於公允。謝君涼土賢士,居外之眾,不知可否試論?”

沈勁倒是多慮了,謝艾在聽到他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內已經再發感慨,更感覺中州人士的格局宏達,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即便餐食有余,也只是困於學業不精,實在沒有思考如此家國大事的格局。

不過他本身並不是熱衷議論之人,尤其對中州局面實在乏甚認識,所以在沉思片刻後還是歉然笑道:“涼土陋士,實在難承阿鶴郎君盛贊。中州地大,我所識者未及一斑,實在、實在是……”

他本想拒絕討論這個問題,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個沈勁乃是沈都督的嫡親兄弟,有什麽發問的話,當中或有深意蘊藏,所以在略作沉吟之後便說道:“新抵貴境,實在見微識淺,倉皇未敢作論。但阿鶴郎君盛意有問,推卻實在不恭,暫請小退,來日廣識深思,試作論述,屆時再呈面睹,可否?”

沈勁聽到這話後,心內已是一喜,這正是他邀見謝艾的原因,這個問題鎮中多有議論,也是阿兄離鎮前留給他的作業。讓他撰文試作論述,並且要將理由和步驟俱都清清楚楚寫明白。原本他是打算隨便抄襲應付過去,然而卻又被阿兄威脅,若是他不能有獨到見解,那麽最近幾年也不要想著回江東了。

回不回江東,沈勁倒不在乎,男兒志在四方,豈能拘於鄉土。更何況他在淮南這幾年早就待野了,這裏人都有見識,說話也好聽,更不耐煩歸家被母親管束起來。

可問題是,他如果回不了江東,就見不到他家杜陵娘子。舊年玩伴,皇帝都已經成婚,就連謝五那個蠢物都認了太原王述為丈人,可他明明家中有娘子,卻遠隔南北,晝夜不得相見,唯有午夜迷夢才能一睹芳容,實在情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