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4章 志在清中原

沈雲的加入,讓宴會氣氛轉為歡快一些。

其實沈家是個什麽樣的底色以及給人的印象,短期之內是很難扭轉過來的,但這也並不足影響撼動沈家在時局中的權位。雖然沈哲子也希望自家能夠增添一些文墨書香,但徹底轉型則大可不必,所以他對沈雲包括沈勁在內,是沒有太高的學術素養要求。

至於家老們這種近乎自欺欺人的作法,說到底還是源於一種自卑,根本抓不住重點所在。如果要增加整個沈家的底蘊,單憑幾句詩賦又或灌輸一些經義是遠遠不足的。

在這方面沈哲子也有設想,等到未來在中原站穩腳跟,他將會組織一批人,以他家長兄沈峻為首,往涼州張氏那裏進行一些學術交流。時下無論是東晉還是中原各地,在經義學術上的傳承,其實都比不上河西之地。到時候發動一場河西之學歸於中國的思潮運動,對於未來重構華夏精神面貌也是有著極大的幫助。

宴會直到結束,桓溫都沒登上樓來。其實關於桓溫的近況,沈哲子也聽一些在都的舊友們談起過。

桓溫服闋之後,歷陽庾翼那裏的確邀請桓溫離都前往歷陽投軍任事,可是卻被桓溫給拒絕了。這一點也實在是各有各的無奈,當時正是南北戰事最為膠著的時刻,都中物價也飆升至最高。桓家本就不是望族,作為家中唯一成年的丁男,桓溫若是離都,只怕家計都將無以為繼。

而且,當時的歷陽還非第一前線,能夠快速建功的機會本就不多。而且庾翼其人本就沒有足夠的自立,能夠提供給桓溫的幫助也很有限。為了一個並不算光明的前程而舍棄滿門老小,桓溫拒絕也就在情理之中。

當然作為忠烈之後,台中對桓溫也非不管不顧,還是給桓溫安排了一個四百石的掾屬職位。當然,這個職位不可能是什麽清貴之任,兼之台臣本就是清儉之位,起家卑品,俸給又不足養親。這對頗有志向的桓溫而言,實在有些無法接受,因而至今仍然是白身。

人事之際遇流轉,也實在讓人頗多嗟嘆。在原本的歷史上,桓溫雖然少年失怙,但因為有著庾家的蔭助扶持,過得也並不算艱難,尚主之後不久便出任瑯琊內史這種近畿正印官長,其人平步青雲,較之如今的沈哲子甚至都還要順暢一些。

可是現在,庾亮不在了,庾翼能夠提供的助力又不足。而桓家本身也並沒有太過強力的親舊,即便有所往來,也多集中其父桓彝一身,桓彝死後,交情自然就淡了。

沈哲子面對桓溫這個人,其實是有一些復雜,不乏愧疚。他是不想見桓溫長久蹉跎下去,也是希望能夠幫一幫桓溫。

今日桓溫雖然入園,但卻不來見他,想必心內也是不乏鬥爭。如今桓溫能夠求助者,實在不多,沈哲子算是一個。可問題是,淮南戰將韓晃那是桓溫不折不扣的殺父之仇人,如今也為沈哲子所包庇舉用。即便不至於因此而生怨恨,但見面難免是有一些心結。

關於這一點,沈哲子也很清楚。但他想要拉桓溫一把是一回事,舉用韓晃又是另一回事,絕不會為了要化解與桓溫之間的心結而放棄韓晃這個淮南驍勇戰將,而且他也沒有義務幫桓溫去報什麽殺父之仇。

和事佬如果做不好,那就容易弄巧成拙,反而激化矛盾。歷史上王導在蘇峻之亂後就做過這一類的事,結果自然是尷尬收場。

在沉吟半晌之後,沈哲子離席而起,讓人將桓溫請到一靜室相見。彼此落座之後,桓溫是有一些尷尬,沉默片刻後才說道:“我家三郎年淺,與貴府阿鶴小郎或有小爭,還望梁公不要介懷。其實我家多受梁公照拂,否則家計都將……”

“我請元子兄來見,倒不是要聽這些。”

不待桓溫講完,沈哲子已經擺手說道:“世道錯亂,人事難免會有詭異。家、國孰重,也實在不能一言勝辯。即便不言桓內史壯烈取義,我與元子兄也是布衣論交,毋須再言無謂之事。我知元子兄素來壯志,早年因於時哀,不得不喑聲庭中。如今既已禮畢,顯才虛置,未免可惜。”

“我如今忝受人望,也希望舊友能共行超邁。不知元子兄對於日後之事,心內是否已有規劃?你我幼來相識,元子兄大可不必怯情遠我。”

聽到沈哲子這麽說,桓溫神態更顯復雜,語調也有幾分幹澀:“梁、維周你仍深念舊情,實在讓我慚愧。淮上群友輔國功烈,我心內真是羨慕萬分。只是、只是……唉,我終究人倫之內,實在不能忘懷舊恨,或要辜負良友殷望……”

他聽到沈哲子所言家國孰重,便知不會為了舊情而棄用韓晃,而他也絕不可能與殺父仇人共事一地,如果見到,那就一定要決一生死!

沈哲子默然片刻,而後伏案疾書,接連寫了幾份薦書,俱都推給桓溫:“雖有同情,卻無同境,我也不知何者安排對於元子兄才是最好。此處幾種手書,或是荊州陶公,或是徐州郗公,另有中書、尚書、少府、光祿以及郡府,或為戎用,或為縣首,宿衛、台任,都憑元子兄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