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5章 君王厄難

位於秦淮河畔的沈園,早已經成為都內最負盛名的地標性建築,且沒有之一。

許多新進入都時人,第一站往往都是舟行秦淮河,前往觀望沈園摘星樓這已有江表第一名樓之稱的建築。

建築終究是死物,誠然摘星樓高聳秦淮河畔,建築宏大華美,但看得多了也就難免漸漸目作尋常。而摘星樓之所以能夠始終備受矚目,除其本身建築奇麗以外,更在於建築之外的人物和故事。

若要言及與摘星樓有關的故事,都中哪怕一尋常民眾都可滔滔不絕談上許久:懸空論道、火龍沖天、高樓懸賦……所謂鹹和風流,在此一樓,已經漸漸成為時人的共識。

江東自南渡以來,便是多事之秋,尤其是明帝太寧年間一直到如今的鹹和,劇變頻頻,而每一次劇變,便意味著局面的重新劃分。個人的浮沉,家族的興衰,乃至於國運的起伏,實在言不能盡。在這樣一個劇烈動蕩的年代裏,無論士庶,沒有一個人敢於放言能夠穩立世道不受所害。

然而在這大時代的動蕩旋律中,卻有一段小插曲一直保持著高歌猛進的奮勇節奏,至於如今,已是名動南北,融入乃至於引奏慷慨激昂的主旋律!

“駙馬並非生來高標,沖齡入都,人不識賢……即便是時譽漸起,亦多非之。向年都下並許俊彥,王長豫盛年而夭,殷淵源杳無消息,唯千金公子日顯於世,闊行至今,同儕已無可比,賢長也多遜色……”

沈園之外,秦淮河畔,時常會有建康本地人在此宣講這一座摘星樓所延伸出來的故事,語調不乏因見證這一位江東少進首賢的成長而自豪。而聞者也每多感慨,為不能相識於微而深感遺憾,也為不能親眼見證往年摘星樓風流盛況而深感遺憾。如今的沈駙馬,已經是南北時譽並崇,而且由於王事勤用,已經數年不曾駕臨摘星樓。

近日,沈園周遭遊者更是激增,因為時人都知沈駙馬已經歸都,或將再次前往摘星樓集會友人。他們就算無緣入樓,能夠親眼見證一次摘星樓的風流盛況也算一種慰藉。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日,沈公坊大量沈氏家人牛車載運各種物用入樓布置,似在籌備什麽大型的集會。於是得訊者俱都四方去打聽沈駙馬今日會否登樓,以及竭盡所能想要謀求一張請柬。

且不說大半都中人家因此悸動,過了午後,已經有都內人家子弟到場。往年牛車寬袍、雅器美婢乃是都下世家子出遊標配,可是如今卻是武風漸有復蘇,尤其沈駙馬更是時下武勛標榜。

所以這些到場的人家子弟,大多放棄乘車,或是騎馬、或是闊行,一個個昂首挺胸,尤其看到沈園周遭許多圍觀者後,神態更是高傲的不得了,仿佛一個個彩翎雄雞一般,昂首在沈氏家人的引領下行入園中。

至於周遭那些圍觀之眾,也確是羨慕的不得了,如今摘星樓在都下民眾心目中已有頗高地位,能夠受邀登樓本身便是一項可以自誇良久的榮幸之事。更不要說如今沈駙馬便在都中,若是受到駙馬邀請登樓,更是榮幸中的榮幸。

一時間,圍觀者中自覺有些身份的世家子們也不耐在此苦候,紛紛離開去打聽內情,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付出怎樣代價,都要弄到一張請柬。否則,若是駙馬宴請時賢俊彥,而他們卻沒能受到邀請,有什麽資格誇言有才?以後還要不要在都中混?

沈園這裏的異動,給都中造成的騷亂不獨限於年輕人中,很快就連一些台省官員們也受影響。他們或許已經過了邀取時名的年紀,但自家總有子弟,如今沈維周已成江東公認的年輕一代首賢,無論他們對沈維周感官看法如何,自家子弟若能與之接觸一下,總是利大於弊,對於未來的發展是有一定好處的。

於是許多台臣紛紛前往尚書台,想要去找沈充憑著些許薄面給自家子弟討要一兩張請柬之類。結果到了尚書台才知沈充如今還沒有銷假,根本沒來台城,於是一股腦又都轉去少府卿官署。

台內中樞官署,中書令褚翜召集群僚,準備商議一下稍後淮南、豫南等地政令問題,結果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到場者不過十之二三。褚翜心內自然有些不滿,稍一打聽,才知緣由何在,於是便難免更加不悅:“這個沈維周,又不是不知自己頗受都下時人矚望,舉動還要如此率性!”

人員缺額過半,那還開個屁會。褚翜在席中擺擺手解散群僚,生了片刻悶氣後才讓人喚來在台中擔任殿中監的兒子褚希問道:“謝家二郎無奕自淮南載功歸都已有旬日,你可曾去探望過?”

褚希聽到這話後便搖搖頭,說道:“近來典禮頗多,殿中也多庶務。況且兒子與謝無奕本無深誼,他又為沈維周所禦,見面總有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