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0章 渦口烈戰(第2/3頁)

曹納聽到這話後便也恨恨道:“以兵卒血肉為柵欄,以生民性命為盔甲,這奴兒實在是窮惡至極。世道生此惡徒,真是大不幸!奴軍看似勢大,實則軍心崩潰,難為艱戰。我軍士氣飽滿,湧湧而來,奴心已生懼意,擔心其眾崩潰難束,所以盡驅入水,斷其退路,陷人於必死之境,迫人不得不舍死以戰啊!”

這兩人皆是流民帥出身,本身並非什麽善類,但在談論起奴軍所擺開的這個陣型,對於石虎豺狼之性也是由心底感到發毛。足足幾萬條人命,就要在這奴將的厲念安排之下喪身於波濤,屍骨無存!這是怎樣殘暴的性情,才能如此罔顧人命!

兩人雖是如此感嘆,但見石虎擺出如此姿態應敵,對於辛賓所回報的消息便也再無懷疑。石虎如此不顧惜士卒性命,寧願以幾萬人性命為代價,都要將淮南軍強阻於江上,可見去意已決。而且其人如此肆無忌憚放棄士卒性命,可見對於於淮南軍的戰事已是完全不報指望,而能夠促其如此的,唯有石勒已死、他急於歸去才可以解釋。

若是石勒仍在,得知石虎以這樣的方式擺脫淮南軍糾纏從而脫戰撤軍,若不施以重懲,內外人心都將崩壞!

“載薪之船調前,火攻破陣!”

稍加思忖之後,路永便即刻下令說道。對於奴軍前陣那些士卒的命運,他雖不乏感慨,但這些許感慨不足影響他的決斷。尤其眼下明知石虎去意已決,只有盡快沖開江面的阻攔,與岸上奴軍主力直接接觸作戰,才能有機會阻止石虎的撤軍,予其重創。

隨著路永一聲令下,船隊中有三艘船首窄長的鬥艦便很快駛出原本的隊伍,越過近畔諸多舟船,很快便沖到了船隊的最前方。這三艘船乃是轉為水戰火攻而打造,看起來與尋常戰船鬥艦無甚區別,但其實只有龍骨並基本的骨架為相同材質,類似船壁、甲板等俱為更加輕薄堅脆的竹材打造。因而整艘船機動性更加良好,但卻完全不具備一般鬥艦戰船的堅固性,雖然談不上一觸即碎,但也絕對經受不起太猛烈的沖撞。

當船加速到了一定的程度,船上的棹夫兵卒們便在兵長呼號指令下快速離開原本的位置,轉移到船後各負浮板沿纜繩蕩下入水,後方自有走舸輕舟快速馳來迎接上船。

當這三艘船距離奴軍船陣尚有兩箭水程,側翼護航的淮南軍將士們即刻引燃火箭,紛紛引弓射出。那三艘船上載滿了油膏浸泡的薪柴,一有火星沾落,火勢便迅速蔓延開來,當船只沖入奴軍船陣時,船只已經近半為熊熊烈火所籠罩。

奴軍舟船雖然輕便,但卻排列密集,且有鉤索相連,幾無機動性可言,眼見到水面火船直紮過來,倒也不是沒有布置,首當其沖的奴船上當即便有數百士卒手持長杖向前拒刺。然而這船身狹長,正面受力點實在太少,仍是不受阻止的直接紮入奴軍第一道船陣,首當其沖的兩艘奴船當即便被撞得半傾起來,士卒多有落水。

至於其他奴船上的兵卒,也多被火勢逼迫,直接緣著纜繩往旁側船只逃去。船只越小,在江面上穩定性便越不足,一旦受此驚擾,奴軍第一道船陣十多艘戰船竟然有近半都傾斜入水,整道防線更是即刻崩潰。不過由於船只密集,真正落水溺死的奴兵倒也不多,絕大多數都被後陣營救上來。

火船內艙是一個嚴封密閉的空間,當大火燃燒到一定程度,內中熱氣膨脹,在臨界點陡然爆裂開。整艘船都因此而火光四濺,形如煙花一般燦爛,碎裂飛迸的船身碎片並那些火勢正旺的薪柴漫天飛舞,覆蓋了周遭將近十丈的距離。

遭受波及的奴軍已是叫苦不叠,此時還敢留在船上的已是少之又少,大多數都手拉著纜繩直接投入江水中以躲避烈火攻擊。原本浩浩蕩蕩的奴軍船陣,因此混亂而陡然出現幾個巨大的空洞!

“出擊!”

淮南軍督陣大艦上響起了洪亮的鼓號聲,散開在前後兩翼的戰船即刻調整船首角度,直往奴陣沖去!戰船上繃緊的絞索如同琴弦,不斷發出奪命的嗡嗡顫聲,戰船尚未抵達,巨弩、投石機已經頻頻發動。夜風難阻奪命飛石,飛石砸進奴陣中,爆裂聲此起彼伏!強弩巨箭呼嘯而來,不止穿透了夜幕,更穿透了奴兵血肉身軀,深深鑿入奴軍戰船船身上!

奴軍戰船雖然眾多,但接連遭受重擊,前線幾無能夠正式執行的指令,大量的奴軍士卒根本不知該要如何應敵,就算想要反擊也不知該要怎麽做,甚至他們視野中都還沒有看到一個具體的南人兵卒,奪命打擊便接踵而來,不乏兵卒已經兩手抱頭蜷縮於戰船之內,哀叫嚎哭不已。

任何以北攻南之戰,水戰永遠都是北方難以逾越的難關。不獨在於北人不習水事,水火最是無情,士卒一旦置身船上,便可以說是已經沒有了退路,無論或進或退都不再從容,本身便有一種惶恐。早年中朝伐吳,準備將近兩代人之久,並不是因為吳人強大。良好的地理環境,每有天下大亂的時候,江東往往成為一個天然的休養生息之地,就是因為非強軍大勢絕難突破重重水路的障礙。凡有用兵於南,必須要做好傷亡慘重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