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5章 季龍之謀

豫南傳來戰事不利的消息,給石趙這一次大舉南來、誇武揚威之行蒙上了一層陰霾。不獨中山王石虎為之雷霆震怒,其余各路主將對於軍敗辱國的石聰也都是大加指責,乃至於破口大罵。

大軍中對於石聰的辱罵並不止局限於高層將官之間,很快就蔓延到下層兵長小卒之中。消息傳來之後,大軍便開始加速行軍,軍紀也變得嚴厲起來,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為肅殺。

如此一來,早前習慣了輕松散漫行軍的將卒們自然就倍感不適,心態上一時間不好完全調整過來,多有將卒犯禁,而後便遭受嚴厲的兵法刑罰,甚至就連中山王義從中軍都不能幸免。像是此前的遊獵又或脫離大軍自由活動之事,俱被苛令嚴禁,若有犯禁者,最嚴重的甚至兵長都被斬首傳示諸軍,以作警告。

最開始兩天時間裏,各部都還不以為然。石聰是個庸質劣才,居然敗給南人軟弱之軍,只能證明其人實在太不堪,並不意味著南軍就有多強大。

他們今次幾十萬雄軍南來,乃是必勝之師,何至於如此緊張,距離淮水尚在近千裏開外,連南人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實在沒有必要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徒增南人氣焰。

然而當一名中山王義從愛將都因違反軍令而被斬首,首級傳示各軍之後,將士們才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一個個便都忙不叠的約束部眾,收斂所為。如此一來,軍紀一時間倒是大為肅清,也讓沿途鄉野民家免收了許多慘無人道的戕害。

國人兵卒們大為收斂,但大軍之中許多則變得蠢蠢欲動起來。這些胡族義從們成色本就復雜,匈奴、鮮卑、氐羌、零丁、月支等等,諸胡兼具,有的是如羯胡一般內附已久,趁亂而起而後歸於羯胡,有的是早年被戰敗的對手俘虜。

這其中規模較大的有早年漢趙舊部將近三萬人,又有兩萬多遼西鮮卑。

這些軍隊同族而聚,保持著原本的部族構架,哪怕是如今的石趙朝廷,乃至於眼下統領大軍的中山王石虎,對於他們的內部事務能夠幹涉的也極少。

本就是半獨立的存在,對於石趙也談不上什麽忠心,只要錢糧供應到位,對他們而言,效忠何方又或攻打何方,都沒有太大的意義。甚至於心裏始終存在著觀望時局,以待天下再變的想法。畢竟本質上而言,他們與早年的趙主石勒都是一類人,大概心裏也存著一個念頭,彼可為之,我有何不可?

所以,石聰今次在豫南被淮南晉軍擊敗,對整個羯胡南下大軍的影響是極壞的。諸胡義從們占據了大軍將近三分之一的數額,當他們潛意識裏有了觀望之心,那麽對整個大軍的士氣影響實在太嚴重。

對於大軍內部湧現出的這些暗潮,作為大軍統帥的石虎同樣也感受到,許多胡部人馬都出現了調度不靈活,軍令有遲滯的現象,而且對於糧草資用的需求量也都大增。

石虎久歷戎事,對於這種現象自然不會陌生,因此也很快就有了應對之策。他首先派遣心腹部將分往各軍監事,然後又勒令各軍抽調精銳部眾納入中軍以充軍實,對於心有抵觸抗拒的將領,也都根據各自情況不同,或安撫拉攏,或奪職奪軍。

手段雖然以強硬為主,但也不乏懷柔,雖然激起了一些怨言和騷亂,但整體上卻讓大軍的凝聚力又加強幾分。這也是因為他在軍中威望崇高,幾乎僅次於趙主石勒。如果換了另一員將領掌兵,未必就能如此淩厲的將這些不安因素予以拔除。

整軍的同時,石虎又分遣遊騎前往沿路郡國鄉野,勒令這些地方官長和地方豪宗俱都做好接應大軍的準備,同時必須前來軍中拜見。而對於這些地方官長和門戶,他也是訓令並示好兼具,而不再是一味的暴虐淩辱。甚至對於一些態度迎合熱切的地方門戶大許名爵,凡有地方門戶子弟投軍者,俱都以都尉之職留鎮中軍,恩賞不可謂不重。

石虎當然也明白,豫南之地絕非善土,早年乞活軍與祖氏交替盤踞於此。而且苟存於江表的殘晉小朝廷也多遣使於此境中拉攏遊說,令得境中離心甚重。這些地方門戶或是迫於軍勢不得不有所迎合,其實察其心跡如何,仍是叵測。

但這都不重要,這些人即便是懷有異心,也絕對不敢直接起兵對抗大軍。在他浩大雄軍面前,縱然有什麽陰謀詭計,也都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而等到他南下擊破盤踞淮南的晉軍敵眾,直接兵臨大江,那些貳心者縱然還心向晉祚,這一番忠心也根本無從附著傾訴,最終還是要俯首低頭。

而打擊完南人氣焰之後,石虎便能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肅清地方,將那些潛在的威脅趕盡殺絕!

中軍雖然分遣數部輕騎南下並入前鋒加速行軍,但因為有了其他各部人馬的補充,規模不降反增。當過了武昌行入穎水之後,大軍分出三萬余眾,由此轉向南陽,在那裏與荊州並關中之軍匯合,由河東王石生統率主持反攻襄陽、漢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