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3章 晉祚存亡,在此一役

船入塗水之後,氣氛便漸顯肅殺。水面上舟行不斷,有的載滿了貨品,有的則載滿了兵丁。

司馬勛幼生關中,少見水鄉風貌,加之大事謀發在即,他也想稍微舒緩一下心情,於是便行至甲板上,想要一覽兩岸風光。

可是水面上不時有營柵探出,攔截水道,頻頻有甲兵乘舟登船檢查,這便讓行程停停頓頓,實在難以體會到乘風而上、須臾千裏的暢快。

尤其那些上上下下兵眾們警惕目光,頗讓司馬勛回想起早前在都下小心躲避郡吏搜查的苦難歲月,因而好心情一時間蕩然無存。

船行半日之後,他終於忍耐不住,叩開同行為使的李充艙門,稍作寒暄之後便不滿道:“弘度兄,這梁郡兵眾是否有些濫行職事?你我二人乃是台閣所遣,身負急令,應該從速及早入鎮。況舟船南面而來,敵虜則在北,如此苛令盤查,是將你我目作藏奸賊寇啊!”

“終究是大敵當前,軍務警戒難免要嚴密一些。入郡得見駙馬之後,情況自會好轉,仆射還請忍耐一時罷。”

李充對司馬勛其人不乏好奇,畢竟這名字聽來就讓人遐想諸多,不能淡然視之。但他性非獵奇窺私之人,所以即便有些疑惑,也都藏在心裏,只對司馬勛保持和藹,既不親昵,也不疏遠。

“我倒不是任性縱意之徒,只不過台命在身,不敢懈怠。這幾路兵眾排查,既然已知你我乃是中使,最起碼也該遣舟引航,來路也能免去許多麻煩。”

司馬勛仍是忍不住抱怨兩句,待見李充談興乏乏,便覺此人真是一個性懦之徒,徒負使命出都,居然連小小訴求都不敢聲張。

不過年及今次身負的暗命,司馬勛還是忍住輕視,與李充寒暄幾句,而後便將話題引到沈氏駙馬身上,笑語道:“我歸國未久,倒是無緣得見沈侯清俊,但近來於都也是多聞賢名盛譽。聽說弘度兄乃是沈侯座上良賓,應該也是所知頗深。稍後便要得見南鄉盛名賢士,心內不乏歡欣,倒想請教弘度兄,沈侯其人究竟如何?是否果如風傳俊雅?”

李充聞言後便笑語道:“我也不過是俗眼觀人,難測宏量。駙馬其人,確是大才雅正,稱得上江表人物表率。尤其深具古賢之風,多救困頓賢良。稍後仆射見之,自不會感到失望。”

司馬勛聞言後,心內已是頗多冷笑,古賢之風?多救賢良?無非一個自仗門戶煊赫,鵲幸於一時的紈絝子弟罷了,自己與其素未謀面,不過稍有得罪,便險些被其爪牙逼至死地,由此可想其人秉性並行事如何,豈有半點賢風可言!

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宣之於口,略作沉吟之後,他才嘆息道:“其實我是心有不靜,早前入都時,曾與沈侯部屬略積齟齬。今次為使入郡,多恐沈侯舊隙遠我,屆時若有應答失禮,還望弘度兄稍念同舟之誼,周圓一二。”

李充聞言後,倒是稍有錯愕,待到略作詢問,明白原委之後,才笑語道:“不過只是邊卒競勇的小事罷了,只要不是自身虧德狂悖,仆射也實在不必耿耿於懷。駙馬諸事通覽,也未必會將這些許小事記在心上。”

司馬勛聞言之後,略作寬慰姿態,又閑言幾句,稍稍打聽一些沈侯舊事,以作為猜度其人性情的憑據,然後才起身離開。

梁郡與建康之間,相隔本就不遠,途中雖然頗受耽擱,但在入夜之後不久,使者一行還是到達了梁郡附近。只是眼下天色一暗,加之郡城周邊客貨載運繁忙,於是一行人便被就近安置在了塗水近畔的一處營壘中。

進入營壘之後,司馬勛卻了無睡意,他雖然不乏厲膽,但一想到江東時局劇變將要始於自己將謀之事,心情還是亢奮、焦慮兼具,久久難眠。

他本來還打算與李充漏夜長談,以加深對目標的了解,可是彼此宿處卻安排甚遠,在這軍營中不好直接去見,便遣隨員去問一問。

少頃,隨員返回,言道李充宿處已被數百兵眾團團圍住,人皆不能靠近,似有重要人物來訪。

司馬勛聽到這話,心內頓時一突,當即便要起身親望,不過行出幾步之後,還是決定暫不輕舉妄動,再派隨員前往窺探,一俟發現情況即刻回報。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過了午夜時分,在司馬勛已經滿心焦慮難耐的時候,隨員才返回匯報,李充正送一人出營,因為周遭兵眾護衛太多,看不清那是何人。

司馬勛聽到這裏,已經大約能夠確定來訪者何人,忙不叠行出營房,匆匆往李充所在方向而去。待到行至半途,他便看到李充在幾名隨從跟隨下返回營房宿處,便急忙迎上,強笑道:“弘度兄夜中不眠,可是有貴客來訪?”

“咦?仆射還未休息?”

李充正一邊走著一邊垂首深思,聽到司馬勛聲音之後,才擡頭看到他,便直言道:“先前駙馬來見,少敘別情,剛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