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7章 功業之基

隨著彭彪余部全軍覆滅,淮南之土盡復,南北對峙重新恢復到蘇、祖未叛時的局面。而沈哲子也正式率部入駐壽春城,接手城防,從容有余的調度兵力,分兵戍守淮下諸堡,分拒羯奴各部援軍。

與此同時,徐州軍數千輕騎也抵達壽春東面的馬頭戍等淮上要塞,接手防務。

至此,淮南戰事已成定局,羯奴若無大部集結南來,單憑周遭戰區調度來攻,已無可能突破淮水,奪回壽春。

“維周你這真是……讓我為難啊!如此一份戰報呈送台中,這不是授人以柄、引人攻訐?”

豫州軍如此大規模的集結作戰,庾懌自然不可能穩鎮歷陽後方,他一直都在合肥坐鎮。一俟接到沈哲子呈送的戰報,原本因為大捷而起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即刻飛馳壽春,見面之後便是皺眉嘆息。

沈哲子正從城外硤石城巡營而來,戎甲未解便聽庾懌如此抱怨,當即便是一笑:“小舅是說這一份戰報?的確是稍顯誇張,不過將帥在外,總有事從權宜,王師新定地方,總要恩威有示,才能穩鎮此鄉。台中若以大局為重,應該不會以此罪責。”

“這不是罪責不罪責的問題,壽春本為祖氏舊鎮,此鄉民眾多有遠於王事,心跡尚是叵測。若只一味恩寵,卻不示以威治,終究難免離合,或要釀生隱患啊!”

隨著豫州形勢大好,尤其上次收復合肥後擺明態度與台中分庭抗禮,庾懌也是越來越有了方鎮大員的覺悟,對於台中態度如何也漸漸不再關注。他是擔心沈哲子如此超規格的示恩於眾,或會讓這些塢壁主們更加自矜驕勇,來日更加不好管束。

“小舅所憂,其實我也有考慮。若能有從容時間,自當恩威並施,審察賢良忠義,而非不問賢愚,厚恩加溢。”

沈哲子講到這裏,臉色漸趨凝重:“但問題是羯奴未必給我們這個時間,年中北上,數月之間已經盡復淮南之地。中興以來,王師未有如此雄圖勇進,此為天下側目之大捷!小舅切勿自薄,如今豫州所鎮,已是海內共望之雄師啊!”

“門內私話,維周你也不必妄贊。黃權、彭彪兩員奴將俱是亡於你手,今次淮南之勝,更是全仰你節制大軍,士居傾家相助啊!外人或有迷惘,這一點我是深知。”

聽到沈哲子的話,庾懌言中不乏自喜,倒也並不全貪此名。他坐鎮豫州年久未有起色,沈哲子的加入,沈家傾盡家財的資助,才讓豫州的聲勢徹底爆發出來。

沈哲子聞言後卻是嘆息一聲:“小舅雖有此譽,我又怎敢居功。若非小舅深信不疑,盡以事托,我不過吳中一後進,帝室一偏親,又怎麽能得施所用,略成薄勛。”

“維周你這麽說,可是聽到什麽風傳離間?”

庾懌聞言後眉頭已是一皺,正色道:“外人或有不知兩家情深如何,但你這郎君不該有自晦之想!往年你家舊事所累,我是以命相諫,才與你父結成世好。蘇、祖亂起,我家大罪於國,若非你父子傾力相助,安能平步至今?情深至此,各自心知,豈是俗眼能量!家業、性命都可共之,區區淺進,難道還不能共榮?”

沈哲子見庾懌神態如此凝重,言辭也是不乏重聲,心內不免一嘆。或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庾懌確實沒有對自己有什麽疏離之心。但這世上的確共患難者不乏,能夠同富貴者卻不多,就算庾懌沒有此想,彼此也應該有所警惕,不要被人言攻離間。

他大肆施恩這些淮南之人,其實也是略作防備。壽春收復後,只要稍作經營,穩守淮水一線,如果不再做更大進望,便可保持長久對峙。如此一來,豫州的形勢已經得到極大好轉。

可以說,就算沒有沈家的幫忙,單憑如今的庾家,其實也可以說是頹勢盡掃,穩治豫州。但如果沒有庾懌的鼎力支持,沈哲子眼下未必能夠穩鎮壽春。

畢竟,他的年齡和出身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檻,盡管已經有連場大捷,但如果就這麽輕易的將壽春重鎮交到他的手裏,台中未必樂見。

有時候鋒芒太露,也不是什麽好事。收復淮南一戰,可以說是沈家獨力支持起來。一旦庾懌稍微感受到些許忌憚,即刻就會為人所趁,撕開雙方原本親密無間的合作。

眼下或是庾懌未作此想,或是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沈哲子不能不想到。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南人而已,以往沒有巨大的利益為誘惑,大家都可淡然視之,但是眼下淮南悉定,他的出身問題就會被有心人緊抓不放,以期能夠攫取戰果。

所以,對別人來說,淮南之戰已經結束,到了瓜分戰果的時候。但是對沈哲子而言,淮南之戰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才是他真正準備圖謀已久的一場大戰,無論在戰場上還是朝堂中,此戰若勝,前途再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