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9章 以命沖陣

隨著軍隊漸近淮南,遊騎斥候的警戒規模也大範圍擴大起來。所以很快,虎梁戍方向的動靜便反饋到了軍中。

“惡徒實在可恨,虐我晉民,視人命為草芥,正該以死報之!”

聽到斥候們回報來的情景,諸將無不勃然色變,目眥盡裂。而作為統率軍陣中唯一俱有高機動力的沈牧和韓晃也都起身,聲色俱厲的請戰:“彭彪這奸賊所恃者,無非我軍行進緩慢,以此堅壁清野,公然將我晉民驅作血肉藩籬!末將強請出戰,誓將此惡賊擒殺於野,臠割祭民!”

“兩軍交戰,各施手段。彭彪這麽做,不也正是此前所預料的情況之一?我知諸位求戰心烈,但其人敢為此暴行,不正是要打亂我軍部署?今次一戰,籌備良久,江北各部俱有所動。我軍若是異出,後果實在難料,來日未必會再有良機。”

沈哲子對此心中何嘗無恨,但在權衡良久,還是沒有同意諸將請戰。淮南這一戰,他最大的優勢還非遠超敵軍的裝備投入,而是羯胡在淮地的戰略重心有偏。

大軍冬日北上,這一戰本就不乏艱苦,若不能最大程度的抵消彭彪野戰之能,即便是勝了,也會造成很大的損失。而如果損失太大,這會直接影響到沈哲子後續的計劃。

他如今已經是執掌方面的邊將,不只要為部眾性命負責,也要為梁郡前期的大量投入負責,壓力不可謂不大。為了爭取到一個最優的局面,淮地這些民眾們的安危,並不能放在首要考慮的位置上。

這邏輯是有一些殘忍,但是身為主將,沈哲子卻不得不有所取舍。而對於那些即將在戰場上見到的淮南民眾們,他也只能報以遺憾,滿心無奈。

過往幾個月,雙方對峙和滲透過程中,沈哲子也曾派遣遊騎去盡力招攬那些藏匿在鄉野間的晉人遊食。但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或是對梁郡不抱信心,或是對沈哲子缺乏信任,又或對羯胡的兇威太忌憚,很少有人選擇南遷,大多還是逗留當地,對梁郡的招撫視而不見。

沈哲子也不能抱怨這些人目光短淺,固留險地,畢竟自從永嘉年間至今,這裏便極少感受到江東朝廷的意志體現。就算祖氏兄弟長治於此,但他們各自也與中樞不乏矛盾,以至於民眾對於江東朝廷的向心力非常淡薄。

歸根到底,還是沈哲子沒有體現出足夠的能讓人性命相托的威望,可以吸引人跨境來投。

諸將雖然不乏憤慨,但也只能依從於軍令。而且因為戰鬥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為了保證士卒們的體力,行進速度又放慢少許。

又行一日,傍晚時分,雙方便在虎梁戍南面幾十裏外平地上遭遇。

數千名衣衫襤褸的民眾們被千余羯胡騎兵驅趕南來,幾無陣型可言,鬧哄哄的直望豫州軍前陣而來。這些民眾或持木棒、竹槍,但更多的都是兩手空空,遊魂一般哭嚎著往南沖來。兩翼則是暴虐的羯胡騎兵用馬鞭、刀槍約束著隊伍,控制著方向。

面對這樣的對手,前陣兵卒們也是略有意外和騷亂,眼看著許多奔跑不及的民眾被羯胡騎兵獰笑著斬翻於馬下,從兵卒到兵長將官們,已經目眥盡裂,持住兵刃的兩手指節發白,喉中發出充滿憤怒的咆哮聲!

“列陣,迎敵!”

沈哲子雖然親自在前鋒營中坐鎮,但具體負責指揮戰鬥的還是勝武軍軍主胡潤,隨著一條條指令清晰的下達,陣中已經響起旗鼓軍號。一家家戰車被推到前方結成陣勢,兵卒們次第登車,各自引弓扣弦,等待反擊指令下達。

沈哲子所部共帶四百余輛戰車隨軍,當前陣擺開應敵陣勢後,左右兩翼也都往中間靠攏,保護住輜重糧草。

中路兵卒們井然有序將一捆捆箭矢搬運到前陣戰車後,相對於塗水尚不成熟的一戰,如今的軍備更加充足,弓弩配給數量大增,鐵錘、硬槊等械用也都更加充足。

遊騎們遊弋在幾個軍陣之間的空隙中,已經盡數披甲上馬撚弦,隨時準備伺機沖殺向對方陣型。

那些民眾亂陣已經沖入射程之內,而兩翼的羯胡騎士們也都開始收束陣型,轉而從正後方驅趕。眼望著對面那些惶恐到面孔業已扭曲的民眾們,車陣中士卒心內壓力之大甚至還要超過面對真正的強軍,許多人都不忍心將手中弓弩指向這麽一群苦難之眾。

然而最終,射擊的軍鼓還是驟然響起,震蕩人的心弦!奪命之矢似是暴雨傾盆,又仿佛飛蝗撲擊,瞬間便將前方一片區域完全覆蓋!

豫州軍矢盛可謂冠絕江北,哪怕是正面羯胡裝備精良的精銳步騎之眾,殺傷力都是驚人,更不要說那群根本沒有遮攔的民眾們。箭雨狂風一般驟臨,沖在最前方的幾百人霎時間便紛紛中箭撲倒,在前陣中鋪成一道死亡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