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5章 梁郡大建

曠野中,馬蹄聲急促且嘈雜。

在那幾乎漫過頭頂的雜草叢中,正有十數名騎士縱馬亡命狂奔,慌不擇路,偶有馬匹墜入亂草掩蓋的溝壑,又或馬蹄被堅韌異常的荊棘牢牢纏繞,騎士則因慣性狂跌出數丈之外。

每當這時候,後方必有勁矢陡射而來,將那些滿地翻滾的騎士釘死當場。後方追兵二十余騎,雙方距離不過幾十步之間,但因一追一逃,後方騎士的姿態遠較前方從容。

“韓侯每矢必中,果然不負勇冠諸軍之名!”

田景輕甲風帽,上身微伏於馬背,一面縱馬緊追,一面眼望著領先一個馬身的韓晃,半是欽佩半是羨慕的低呼道。

他家本是漢沔巨室武宗,對於騎射自幼便受良好訓練,可謂精湛。所以在組建新的騎兵營陣的時候,自然被拔選出來,擔任了騎兵兵長。

但田景也不得不承認,凡事真的天分要重要過努力。他的騎射之能在尋常武將中那也是名列前茅,但跟真正有天分的人相比,還是差了太多,比如此時同伍的韓晃。

當然他不是自負到要與韓晃一較高低,早年歷陽軍中他不過只是尋常一兵長,而韓晃之勇武卻為軍中翹楚,已是獨擋方面的大將。

真正出色的人,本就是違逆常識的存在。騎弓軟而輕,這本就是常識。然而韓晃卻能屢開硬弓,每矢必中。與這樣的人物追擊淮南那些斥候遊騎簡直就是一種享受,幾十裏路程追擊下來,對方一旦稍有落後懈怠,則必無生還。

若是前路還足夠漫長,或許這一隊遊騎都將喪命箭下。然而奔行中,前方溝嶺之間漸漸顯露出一座不大的營壘,那是淮南奴兵的一個屯聚地。

“真是可惜。”

在一條幹涸的渠道前,韓晃勒馬頓住,將弓掛在了鞍上,左近也都收勢,遊移左近略做休息。對方僅剩的七八騎沖入營壘中,繼而那營壘內又沖出幾十騎,繞著營壘邊界打馬遊弋。

“回營吧。”

韓晃將馬鞭一抖,勒馬轉身,此時天色漸晚,對方也不敢再來追擊,於是他們這一路便輕松返回。沿途又遇到幾支小隊,待回到營地後,天色已經擦黑。

類似的情景,近來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合肥易主,黃權敗亡,豫州諸軍齊會塗水,築城於此。這麽大的動蕩,淮南方向不可能沒有反應。不過似乎是心內忌憚頗深,對方只是保持著頻繁的小股遊騎騷擾,未有大規模集兵南下的舉動。

當然這也得益於沈哲子窮追不舍,將黃權所部盡殲於塗水近畔,雖然也難杜絕少量潰卒逃至淮南。但哪怕就連黃權,至死都還未搞清楚豫州軍的布防和整體形勢,那些散卒又能帶去什麽資訊?就算他們敢說,也要彭彪敢信。

而由於黃權生前與淮南鎮將彭彪的不合,雙方彼此之間甚少交流,所以對於淮南如今的具體情況,豫州方面也是所知不多。因而雙方互派斥候遊騎,彼此觀望打量,便成近來對峙的主要內容。

在往京畿報捷的隊伍離開後,庾懌便也離開了塗水轉往此前無暇停留的合肥。他身為豫州刺史,是必須要出面安撫眾情。雖然未來的戰略重點是圍繞在新建成的梁郡城,但眼下這新築之城還是不能完全取代合肥的職能。

而在梁郡方面,也並未將大軍全數抽走。依托著新進修成的城池,豫州軍進行了初步的整編,戰損頗多的勝武軍缺額盡數補充,有了大量老兵填補,戰鬥力不降反升。

路永所部也獨立成軍,增添兵額。除此之外,還有曹納部整成一軍,後到的杜赫獨領一軍,豫州軍主力中再編一軍。加上新繳獲的戰馬編入騎兵,湊成兩部各千騎。

所以,如今這個還未得台中承認的梁郡,駐軍達到將近兩萬人。哪怕淮南敵軍大舉來攻,據河谷城池而守,未必不能爭取一勝。

最基本的安全問題得以解決,但並不意味著沈哲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久戰之荒土,百廢待興,諸多事務紛至沓來,近來沈哲子忙得腳不沾地,可謂夙夜難眠。

軍事上,並不是說兵員湊起來了,便能穩定發揮出戰鬥力。行伍的操練,軍陣的配合,以及分駐要沖,都還需要長時間的磨合。

梁郡所在,乃是真正的前線之地,近在咫尺的淮南,以及羯胡在淮泗之地的大量駐軍,隨時有可能集結南來,一旦梁郡告破,此前所戰諸多勝果盡皆付諸東流。

雖然有著龐大的軍事壓力,也並不意味著駐軍越多就越安全。此鄉所在,荒土成片,幾無補給之能,後勤壓力同樣空前的大。

如何在脆弱的後勤補給方面維持住最大規模的戰鬥力,沈哲子近來感覺一直就像在走鋼絲一樣,稍有偏差若是後勤不繼,便極有可能不戰自潰。

此一戰,豫州薄蓄可謂消耗一空,諸多物用都要假於外求。幸在占據塗水後,多了這一條連接京府的補給線,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補給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