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5章 風水流轉

吊唁過王舒之後沒幾天,沈哲子便不得不提前返回台城復職。

王彬鬧了那麽一出,目的有沒有達到且不說,直接撕掉了王導一塊遮羞布。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另一個時間,還有遮掩的余地,可是如今清議還未結束,王導很快就被推到了物議的風口浪尖。

當下的輿論氛圍,如果是政事上有什麽疏忽,或還可以推諉。但是家事如此糊塗,近系族人彼此懷怨不能化解,那對一個人尤其是政治人物而言,簡直就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尤其王導還兼任著典選取士、維護綱紀的司徒。

所以,在王彬公開表態之後,王導便再也不能保持緘默,只能上表力辭司徒之任。面對這樣的情況,台中雖然還未明確表態,但態度也是明顯,並未固留。所以王導早幾日便離開台城,閉門不出,至於庭門之內又有怎樣糾紛,外人實在不知。

沈哲子提前返回台城,也是救場。本來他作為東曹掾,便有責任組織清議、維持秩序。如今主官不在了,他這個公府內極為重要的屬官便不好再缺席。

“曹首總算歸任,過往數月,曹內諸事幾無進展,我等僚屬也是惶恐有加。”

東曹官署門口,自曹屬張鑒以降諸位屬官列隊歡迎沈哲子,神態可謂振奮欣喜有加。

沈哲子便也笑著迎上去,拱手不乏歉意道:“雜事纏身,不能與諸位相守職上,實在慚愧。”

眾人寒暄一番,而後便一起返回官署內,歡笑聲不絕於耳。

如今的東曹,可以說是沈哲子一手搭建起來。待到沈哲子處境微妙退出台城,太保府也有意忽略這個分曹,一時間東曹可謂門庭冷落。諸多屬官也沒有什麽背景出路,只能守著這個空曠院落,由原本的喧鬧復又歸於沉寂。

由張鑒等人的言語,沈哲子也得知他這些屬官們早前一段時間實在艱難。

“曹首離台不久,公府便有吏員至此,將過往所整理收存諸多圖籍取走,至今都未歸還。原本案上許多事務也都被轉付別司,東曹再無事任,案頭積塵……”

張鑒話音未落,旁邊年輕一些的禦屬周牟便又恨恨道:“若只是閑置,我等也不敢有怨言。只是過不多久,俸給便被諸多克扣,諸多針對!許禦屬家中親長病重,公府亦不放行,迫得許禦屬只能請辭……”

“還有,前些時日台內不乏風傳,言道東曹閑散,不宜久占大署。若非沈少府周全,署所已不在此!早先署中左廂已被侵占,只是得知曹首將要歸台,前日才匆匆搬離……”

聽到屬下們樁樁件件的訴苦,沈哲子心情也變得有些惡劣。台城諸官駐此,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反應也是敏捷,他已經想到屬下們會受自己連累,也托台中知交幫忙照顧一下。但是公府與台閣本就兩個體系,王導自然不會做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但下面卻不乏人察言觀色,一味落井下石。這是公府內部事務,外人也不好過分幹涉。

“我既然已經歸台,舊態自是不復。早先諸多荒廢事宜,近日就要有勞諸位統統再經營起來!”

聽眾人訴苦之後,沈哲子便起身表態,語調不乏冷峻。

他話音未落,外間吏員便匆匆入內稟告多人前來求告拜訪,沈哲子聞言後便冷笑一聲說道:“轉告他們,署內諸多事務積存,我是無暇面見。他們如果等得及那就等,等不及那就自便。”

堂內眾人聽到這話,不乏揚眉吐氣之感。不乏人行至門廊處,去欣賞外間眾人被阻於門外的窘態。

而外間那些人,在聽到吏員轉述沈哲子之言後,神情也都不乏窘迫苦笑,明白這位駙馬是借機為難,避而不見。有人匆匆離開回稟,但更多的人還是滿臉無奈的站在門外等待。時間悄然流逝,東曹官署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漸成台內一景。

東曹官署本就位於台內核心地段,往來者眾多,待看到眾多台臣們流連在官署門外但卻不得其門而入,不乏人會心一笑乃至於幸災樂禍。

江州那一場亂事,盡管還有諸多細節被隱瞞,但大體的一個經過卻已經不是什麽秘密。結果很明顯,王舒治土無方,激起民怨沸騰,大量鄉宗出逃,給人以把柄,繼而荊州陶侃、豫州庾懌和東揚州沈充聯合發兵,直接將王舒捂殺在了江州境內。

這一場較量,瑯琊王氏可謂大敗虧輸,顏面掃地。雖然最終利益如何分配,內外都還沒有達成一個共識,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真的是要變天了!

駙馬沈侯任職公府,但卻見惡與太保,不得不黯然離台,就連其人一手搭建起的東曹都被冷眼忽視,甚至將要被除去。可是如今,垮掉的卻非駙馬和東曹,而是王太保,就連司徒之位都將不保!

誰也不清楚接下來的一場風波是大是小,對於一些處境不妙的人而言,若僅僅只是奪職禁錮還倒罷了,但就連堂堂的江州刺史王舒都喪命這一場動蕩中,又有誰敢作樂觀之想?怕就怕不只要身死名毀,還要禍連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