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9章 江州難為援

彼此見面第一次交鋒,王彬大敗虧輸。區區幾條部屬人命,倒不足以對他形成震懾,沈充終究還是不敢直接害他。但如此表態根本不留情面,卻讓他心內凜然。

接下來即便再作爭執,也根本毫無意義,他只是單車而已,根本沒有典軍之權,況且即便是有,在東揚軍統序內也根本越不過沈充這個鎮東將軍!

然而最讓王彬心寒的,則是座中濟濟,居然沒有一人站出來,哪怕是遞給他一個台階!

有些失魂落魄的退出了中軍大帳,王彬此行受辱之余,倒也不是沒有收獲。用幾條部屬人命認清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沈充對於東揚州的經營把持,比他原本的想象還要穩固得多!

沈充雖然沒有給王彬留面子,但也並沒有刻意留難,任由其離開。只是來時氣勢洶洶,離開時卻是孑然一身。

與東揚軍大營外留守的隨員們匯集,王彬已經完全沒有了來時一路上的慷慨激昂,只是喚來曹曼,將自己先前遭遇講述一遍,神色黯淡道:“會稽頑疾已成,緩圖已是無計。台中昏聵失察,養奸於東南。如今要我單車治郡,如何能扼貉賊之勢!”

曹曼聽完之後,眉頭也是緊皺,這會兒自然不好說什麽台中沒有派你,而是你自己強求之類的風涼話。聽完王彬講述剛才的遭遇,他不免又回想起來早前在台城親眼所見沈哲子將殷融痛罵得無地自容的畫面,心內已是有感,名無幸至,沈氏拔顯於時局中央,這父子二人,果然各有過人之處啊!

沉吟許久之後,曹曼才遙遙一指西面,沉聲道:“二軍隔山對峙,分地劃營,恰如故中書所言,俱都不敢過於雷池。可見沈公即便勢盛,仍是不敢悖行於王統。假使處明兄那裏能有大助,此局未必不能破開!”

這一點,王彬當然也意識到了。假使王舒那裏肯越境支持自己,那麽沈充今次擺出的局也能不攻自破。可問題是,他之所以力求南來會稽,本就不乏要與王舒競爭的意思。如今被擠兌的下不來台,完全處於弱勢之下,又怎麽好意思開得了這個口。

況且他與王舒之間,本來就頗有不睦,假使王舒賣力支持,必然也要面對沈充的反擊,肯定會付出一些代價。在這種形勢下,王彬實在沒有信心能夠說動王舒。

曹曼見王彬滿臉遲疑之色,心中不免也是一嘆。他本就是王氏姻親,對於王門幾兄弟之間這些亂七八糟的糾紛分歧也都清楚得很。中朝以降,此家確是當興,琳瑯滿目,滿門俱賢。可正是因為如此,每一個心內都有一盤算計,不待旁人打擊,自己已經先爭執起來了。

以曹曼這個局外人看來,事到如今,王家聲勢已經大不如前乃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除了太保居於中樞苦苦維持之外,王舒和王彬其實都只是方面之才,欠缺了支柱之能。

如今各方都在窮爭上進,就連素來為人看輕的吳人都爭出了一個沈氏可為領袖門戶,王家自己居然還有糾紛,也不知說他們癡愚好,還是過分聰明。

但無論怎麽說,曹曼既然已經跟隨王彬南來,也是希望能夠在會稽有所建樹。眼下這個形勢,若就這麽去了會稽,少不了要被投閑置散,排擠於事務之外,很難有什麽作為。

“事已至此,別無他計。我既然從於世儒南來,自當為你分憂,請行一趟。沈公既已剿匪而來,江州親眷差一旅偏師庇護東去,也是情理應當。”

於是沉吟半晌後,曹曼便主動請纓道。

對於曹曼如此仗義,王彬自然感激非常,關鍵時刻他也不能諸事委於旁人,因而咬牙道:“會稽是我固請,如今所見難處甚於舊思,但也要擔當起來。江州庭門親眷,我與長澤同去。”

做出了決定之後,盡管天色已晚,王彬也還是連夜上路。沈充連他親隨都說殺就殺,若是夜居其營壘之畔,還不知會搞出什麽事情來。對於沈充的強硬,他是真的感到忌憚了。這個貉子做起事來,完全不同於他舊日閱歷所見,實在不宜再作犯險。

兩軍雖然隔境對峙,但彼此之間也有幾十裏距離,而且都是崎嶇山路。王彬一行連夜趕路,可謂辛苦,幸在大軍屯此,沿路倒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之事。只是沿途繞遠,一直到了黎明時分,他們才跨越了郡界到了鄱陽郡境內。

江州軍防守可謂森嚴,王彬這一行也有數百人之多,剛剛過境,便被遊騎斥候們給包圍了起來,勒令停止前進。王彬又讓人送上自己的名帖和親筆信,待到遊騎們回營確認,往來奔走之間,天色已經大亮。

聊以自慰的是,江州軍反應也很快,未到正午,便有一隊數百騎士並近千步卒趕來此處。領軍的乃是王允之,彼此見面之後,也來不及作更多寒暄,王允之便問道:“治中得聞叔父將赴會稽,怎麽輾轉到了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