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3章 南北並重

沈哲子在都中看似交遊廣闊,但其實他心裏是有規矩在的,有的注定只是酒肉朋友,有的只是泛泛之交,真正能夠相托共事,共同籌劃北伐之事的,其實少之又少。

孔混這個人與沈哲子關系也算不錯,但其實在沈哲子心裏,也壓根不覺得這個人是能夠患難與共,共謀大事之人。很簡單的一點那就是,本身立身的根本就不相同,會稽孔氏乃是聖人別支,本身在政治上便擁有強大的資源和影響。他們要與誰合作,選擇性要大得多,根本不必、也不願獨獨依賴沈家。

就像現在,孔混明知道王彬去會稽會對他家不利,居然還拿這件事來請教自己。說是請教,其實何嘗不是早已經有了決定,不過來知會自己一聲,避免以後相見太過尷尬而已。

沈哲子當然阻止不了孔混,但並不意味著他會樂見孔混追隨王彬往會稽去。哪怕孔混什麽都不做,單單這一舉動就會給會稽那些次等人家以錯誤的暗示,讓人以為郡中高門已經被拉攏策反,無疑會給王彬以渾水摸魚的機會。當然,這也正是王彬選擇拉攏孔氏的原因之一。

不過既然孔混提前通知自己一聲,那麽沈哲子當然也不會袖手不管。

聽到沈哲子這麽說,孔混臉上下意識便流露出喜色,他本以為沈哲子會因此而不喜,乃至於阻止他。不過他確實已經決定了,哪怕因此而讓沈哲子不滿乃至於疏遠,也不會有所動搖,通知一聲,不過是對以往的交情有個交代而已。

可是現在沈哲子非但沒有表示反對,反而為他叫屈,無論是否真心,最起碼表面上避免了尷尬。因而孔混便謙虛笑道:“我倒是不敢為此自負之想,會稽雖是鄉土,但畢竟也是江東大郡,能夠得王散騎青眼出任功曹,於我已是誠惶誠恐,怎敢再作更多進望。”

“世兄此言差矣,吾輩敢為敢當,若使才量能用,自然當仍不讓,豈作第二人選!”

沈哲子則神情嚴肅道:“若使旁人有問,那我也只能言道恭喜。但我與世兄素來情契,又有共事過往,所以我對你才度如何也是深知。別的不說,只論人情。若非我等執戈而進,擊破盤踞都內之賊,王散騎只怕還在叛卒鞭下涕嚎!如今往任貴鄉,豈可如此相薄!”

孔混聽到這話,反倒不知該再說些什麽。其實若能出任郡丞的話,他當然更加樂意,但也自知資歷不足,能夠擔任功曹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沈哲子卻在那裏深為孔混不平,在席中忿忿道:“此事我不知道就罷了,但既然聽說,當為世兄力爭。且不說世交舊好,單單世兄早先與我共事,便不能坐望舊日僚友大才淺用!”

“不必了,不必……”

孔混忙不叠擺手,他自然明白王彬與沈氏不算和睦,若是沈哲子插口,且是明顯的妄謀,反而有可能壞了自己的任事。可是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心內不免一凜,莫非沈哲子打的主意就是要以此來攪黃自己的任事?

一想到這一點,孔混神情便有些僵硬:“我真是多謝駙馬高舉之情,不過親長也有教誨,立身處世宜緩勿燥,切勿妄圖,若謀為不稱,反倒貽笑於人。”

這話說的便比較重,我也是有家長的人,你不要欺負我少不更事!

沈哲子聞言後則笑語道:“賢長之言,自是應當聽從,世兄自為中庸,我自為舊情張目,彼此兩不相涉。我如今便是典選之任,如果連舊友虧才而任都坐視不理,同僚何以目我?故交何以目我?世兄恪守於禮,我則聲張於義,這是兩不相欺啊!”

既然提出了這個話題,沈哲子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我這個熱心腸急脾氣,你不讓我幫忙,別怪我跟你急眼!

孔混愣了片刻,似在權衡,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嘆息道:“駙馬如此固持又是何苦,王散騎錄用何人,自有心跡籌劃,如此強涉,實在虧於人情啊。”

“這件事,世兄倒不必擔心。我既然敢為此論,自然也有道理。如今是你我私話,不妨與世兄直言。王散騎究竟能任與否,尚在兩可之間,當此之時,他唯有奮進,豈會輕退。若連如此重要的屬用都能輕言廢用,朝令夕改,如此秉性,怎能堪任大郡!”

沈哲子明白,孔混不敢與自己翻臉,倒不是因為彼此家世有差,而是沈哲子如今正得勢頭,未來只要不犯大錯,尚有幾十年顯達之用,所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也沒必要將自己得罪狠了。

孔混聽到沈哲子這麽說,眸子不禁一亮,繼而便意識到沈哲子所言不無道理。眼下王彬就任與否,台中還在僵持,他之所以辟用自己,也是希望能夠得到會稽人家的支持,倒不是說自己真有什麽不得不用之才。

這麽一想,孔混便意識到眼下正是討價還價的時候,王彬需要他家的支持,而他也需要王彬提供的門路。既然是各取所需,何妨將價碼定的高一些!他雖然不愁出路,但如果能夠年少得顯,誰又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