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0章 示警鄉人

台城裏沒有秘密可言,幾乎就在王彬前腳離開太保府,後腳相關的消息便在台城內傳揚開。

“殷洪遠遭此羞辱,屐齒踏折,口不能言。聽說他當場便要向太保請辭,太保親自出面將他送回署內……”

東曹屬張鑒坐在席中,眉飛色舞、繪聲繪色講述著太保府那裏傳來的最新消息。話音剛落,廳內便響起一連串的歡笑聲。東曹這些官員們自然也都聽說過殷融與自家曹首曾有口齒不合,此時聽到殷融被王彬如此羞辱,不免生出幸災樂禍之感。

沈哲子坐在席中,小巧折扇在指間轉動著,聽到張鑒講完後,便笑語道:“王散騎心高言厲,殷洪遠倒是遭受無妄之災。不過他這一番羞憤也真是有些過了,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農務國本,農家子也非賤稱。況且,真正熟於農本者,感天審時,才能歲有豐收。殷君今次肝腸妄動,強求非分,注定顆粒無收,又能罪咎何人?”

公府裏人際關系如何,就算上面不關心,下面卻有許多人盯著。殷融擺明了是得罪了自己,沈哲子當然不會對他客氣。所以在王彬那裏,殷融還能做個農家子。可是到了沈哲子口中,此人較之農家子還有不如。

底下眾人聽到這話,也都不免笑起來,並不覺得曹首此言是在貶低殷融。以往他們對兩千石的公任認知或許還有模糊,可是隨著過去這些天接受大量卷宗名籍的洗禮,所知漸漸深刻全面,殷融不配居任會稽本就是一個事實。

東曹內其他屬官還倒罷了,心思或有單純,並不清楚這件事更加深意所在。不過張鑒也是北地舊姓旺宗出身,因而視野和心跡都要更寬闊的多,對於這一位上官的手段之淩厲便有了一個更深刻的認識。

這件事對殷融的打擊絕對不只是一句惡言或一段時間的嘲笑而已,王彬這麽說,就等於意指殷融不夠資格居任兩千石。可以想見,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假使沒有強力的台輔鼎力支持,殷融是不可能再有向上一步的機會。

想到沈哲子上任當天,王胡之居然還隱隱有挑撥自己與曹首爭權的意思,現在想來,張鑒不免慶幸自己並無此念。他家賢達於中朝那還是上數幾代之前,過江之後家勢更是衰落的嚴重,僅僅靠著一些父祖余蔭才能立足稍穩。無論是門第勢位,又或心機手段,較之曹首都差遠了,根本就沒有爭權的資本!

沒有對立的心思,張鑒只是一心想要做好沈哲子的副手,跟著這樣一位強勢的上官,他們整個東曹在公府內的地位都將水漲船高。

出了心頭一口惡氣,沈哲子心情也是不錯,略一沉吟後,他便笑語道:“東曹創建伊始,便參輔如此大事,雖然眼下台內尚未有決,但我等應盡的職責總是做的沒有疏漏。這段時間來,諸君也都辛苦,眼下休沐尚有旬日,便在署內解職休息半日。”

如今上下級的關系和職權都很明確,並沒有太多越級指揮的現象,所以沈哲子作為一曹官長,權力也是不小。他只要負責將上公交代的事情完成,剩下的時間都能自由安排,所以給人放上半天假也都是小事。

眾人聞言後不免更加笑逐顏開,過去這段時間裏他們確實累壞了,那麽多的卷宗要抄錄整理,而且還不能出一丁點的錯誤,無論精神和體力都消耗很大。

沈哲子從袖中摸出一份印章遞給張鑒:“稍後請張君持我印信,往殿中雜署去支取一些酒食,算作我犒勞諸位。”

眾人聽到這話後,又都紛紛道謝。後招募的這些屬員,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沈哲子直接從家裏帶來,但也有十數人是直接在台中拆借招募過來。如果滿曹都是自己人,那麽這個東曹也成了沈哲子自己的辦事處了。

這些屬員中,算是正式官身有俸祿可領的不過只有一小部分,其他的則算沈哲子自己雇的文吏,所以一應吃穿用度包括俸祿都要沈哲子承擔。雖然台中也會撥付一部分,但不過意思一下,時下許多官署主官都是懶任,一方面是實在招募不起人手,另一方面也能將台中這部分補貼自己用了。

沈哲子正等著要與一眾下屬歡飲半晌,聯絡加深一下感情,酒食沒有等來,沈恪倒先來了。

沈哲子在側室裏招待沈恪,剛剛坐定,沈恪便面帶憂慮道:“今日太保府內之事,我也是剛剛有問,不明內情,所以急著來問一問,維周你因何要舉薦王世儒?”

“我入職未久,殷洪遠對我不乏諷言,若不對這匹夫略施薄懲,位不能安。”

“王世儒羞辱殷洪遠,如今台內已是廣傳。不過這正是我疑惑所在,維周你向來謀思深遠,不可能為了區區小隙便雷厲反擊。殷洪遠此人,不過台內一弄玄散客而已,誠然其人不配大郡,但假使他真的去了,於我家而言未嘗不是好事。可是王世儒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