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1章 鼎倉國用

隨著梅雨降臨,沈園那高樓懸賦的景致只能告一段落。不過都內民眾倒不會因此而感到乏味,單單這段時間來便積累了大量的話題,即便是沒有了新的資訊出現,已經足夠消化很長的時間。

時下都中最熱的話題,無過於陳留江統那一篇《徙戎論》。時下無論南北,幾乎每一個人都身受胡虜肆虐之害。就算是世居江東的人家,盡管沒有直接遭受胡虜的刀兵追逐,但是因為大量僑人的南下,也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若是以往,尚可歸咎於天意來推脫,天道輪回垂幸於胡虜,使其聲勢大漲。可是現在,《徙戎論》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時人,胡虜肆虐絕非天意如此,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禍,早有先知者已經洞見形勢將要如此,只是中朝那些執權者不作為,姑息養奸,坐望賊眾勢成!

正因為人人深受其害,所以無論士庶,人人都是暢所欲言。尋常小民還倒罷了,他們在這亂世洪流中,不過被浪潮裹挾而湧動,無論在南在北,生存從來都是當頭大事,不敢松懈,也沒有心情去討論其余。

可是那些士庶人家,尤其是年輕人們,本來精力就旺盛的無處發泄,在得知《徙戎論》的存在後,便不免費盡心思去尋找搜羅全篇。待看到這《徙戎論》後半部分清清楚楚的寫明白了該要如何將諸夷逐出華夏,不免罵聲更大。

台中針對於此,也頗有措手不及之勢。那麽多年輕人聚在一起,整日咒罵諷諫中朝舊事,隱患可謂不小。為了止住這股風氣,台中緊急行詔,勒令都內年滿十五且尚未進仕的舊勛子弟即日起便入已經重新經營起來的國子監和太學進學讀書,希望能夠將這些年輕人們管束起來,不要滋生事端。

與此同時,台中也有人建議將沈園摘星樓封起,不許其再懸掛榜文蠱惑人心。可是台中對此尚還沒有決定,消息卻已經走漏出去。

接下來,整個都內年輕人們炸了鍋,就算早先對於沈園集會並不感興趣的年輕人,在聽聞此事後,或是執於公義,或是其他原因,紛紛前往沈園聚集在摘星樓內外,要以身護樓,保住這個敢於公布真相,不讓民眾長久混沌的場所!

甚至於,有人還在摘星樓外掛起了後漢名臣陳蕃、李膺等人的條幅,其義不言自喻,這是在以後漢反對奸宦掌權的名士黨人而自居,反應不可謂不激烈。

接下來還有更為混亂的事情發生,國子監祭酒顏含在國子監內將《徙戎論》擺出來公開講述品評,如此一來倒是吸引了大量的年輕人入學聽講。

顏含此舉倒是穩重用意,將《徙戎論》通篇解讀,像是諸胡內遷的緣由、經過還有當時時代的背景,已經不能施行的苦衷都仔細講述數遍,希望年輕人們能夠冷靜下來,不要因此而一時沖動,過於偏執而忽略了事情的全貌。

可是這些年輕人們早已經激憤滿懷,又怎麽能聽得下去顏含這一番理智公允的解釋,在國子監裏聽了幾天學,他們只是明白了究竟是中朝何人不用江統的《徙戎論》,以至於造成如此大禍。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居然有幾名世家子弟沖入太廟,意圖毀掉惠帝皇後賈南風的祠堂,但卻被守衛抓住,關進了廷尉監中。

賈後因其婦人敗壞朝政,風評本不甚好,但是由於殺掉她的趙王司馬倫篡位登基做了皇帝,所以相較而言,她的罵名反而輕了一些。加上元帝得國法理上並不充分,要善待中朝帝宗,因而中興建之後,賈後的牌位又被擺入了太廟中與惠帝共祀。

這件事一傳出來,朝野都是嘩然。幾乎沒過多久,台城宣陽門前便聚集了大量的都內年輕人請求台輔諸公放了那幾名闖入太廟的義士,並且請求剝奪賈氏一宗所有名爵哀榮。

諸多亂象,不一而足。

庾曼之本來是一個挺愛湊熱鬧的人,但這次他卻沒有跟都內那些年輕人們一起鬧事,只是覺得這些人太吵鬧了一些。在他看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在江東如何爭執,也不會傷害到已經盤踞中原之地的羯奴半分。有那個時間,不妨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這段時間裏庾曼之除了做些沈哲子離都前交代的事情之外,就是待在摘星樓二樓側室的一個射堂裏苦練箭術。

這一天,他剛射完了兩壺箭,正讓人幫自己松骨按摩,便看到溫放之行入進來。

溫放之滿臉苦澀,右眼角還隱隱有些烏青,行到庾曼之橫倒的榻前坐下來,托著腮嘆息幾聲,才一副憂愁口吻說道:“長民兄,駙馬他去了哪裏?究竟要何時才能回來?”

“我哪裏知道駙馬去了哪裏,不過已經過了這麽些天,大概也應該快回來了。畢竟還有台中詔令,總要入台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