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8章 人形獸態

襄國,古稱信都。永嘉六年,賊首石勒進駐於此,而後以此為根基,橫掠幽冀之地。隨著盤踞於此的王浚、劉琨、邵續等部接連敗亡,而鮮卑幾部也或亡或退,石勒所部聲勢愈壯。

其後,匈奴漢國爆發靳準之亂,元氣大損。石勒更趁此南北轉戰,多收舊土並各族民眾,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太興二年,即就是東晉中興建制的第二個年頭,石勒自封大單於,趙國建制,稱為趙王元年。自此,正式與匈奴漢趙劉曜分道揚鑣而自立。而後徹底吞並幽冀,北破鮮卑段氏,南掠豫州,東西交攻,擊破盤踞關中的前趙劉曜之後,中原再無對手。

隨著羯胡的勢大,襄國作為後趙的都城也日漸繁榮起來,不只是羯胡的大本營,大量戰亂被擄掠而來的各族民眾都囤積在此,分賞給為羯胡征戰建功的臣子。

位於襄國南部的一座莊園中,有一名灰須的中年人正袒露臂膀,負荊長跪在庭前。在其身後則同樣跪著三十余人,麻衣素葛,神態或是惶恐,或是淒楚。

如果有江東人來此看到眼前一幕,應該會因此大吃一驚。因為那負荊長跪的中年人,正是曾經官居鎮西將軍、豫州刺史的祖約祖士少。此人在南也曾位極人臣,手握雄兵,為一方諸侯。可是如今,卻是形容憔悴,神氣黯淡,只作喪膽奴婢姿態,再無往年丁點雄風。

莊園外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庭前眾人聽到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有人忍不住發出顫栗低泣之聲。祖約轉頭橫眉冷望制止族人發出異聲,繼而又轉回頭來躬身下拜,不敢懈怠。

過不多久,馬蹄聲在庭門前停止下來,旋即便是一串嘈雜沉悶的兵甲碰撞之聲。腳步聲漸近,一名高額隆鼻、胡將模樣的中年人自外行入,身後左右自有數十名狀似虎狼、兇氣充盈的甲衣護衛簇擁跟隨。

“門下犬馬祖某,攜寒家老幼丁口,恭迎大王!”

祖約不敢擡頭去看,只是對著來人深深拜下,肩背汗毛已是根根豎起,甚至隱有抽搐之勢。

那胡將臉龐橫闊,眼線卻是微有狹長,顧盼之間偶爾流散出來的精光透出一股寒冷潮膩的陰鷙,望去已經讓人感覺不似善類。他身上外罩輕甲,隨著行動在甲片的縫隙隱隱露出內襯山嶽章紋的衫袍。

除了眼神之外,此人相貌倒是古拙厚樸,然而若言道此人兇名,在這幽冀之地卻能止小兒夜啼,讓人不寒而栗。他正是趙帝石勒的從子,爵封中山王的石虎石季龍。

步入庭中看到祖約此態,石虎嘴角已經漫起濃郁的譏誚,他並不急著回答祖約,而是將手按在腰畔佩刀的刀柄處,繞著前庭這些跪在地上的祖氏族人們緩緩而行。當他每行至一處,垂眼望下時,便看到有人正在控制不住的顫栗顫抖,乃至於冷汗都滴落在了地面上。

石虎猩紅的舌尖微微點觸有些幹澀的嘴唇,再行到祖約身畔時,看到那荊棘之下不乏橫肥白膩的背部,口中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呵笑。他突然伸手抽出一根縛在祖約背上的荊條,那幹枯尖銳的細刺當即便將祖約的背部給劃出一道道血痕。

背部傳來割裂疼痛,祖約身軀已是一顫,但卻不敢妄動,只是咬緊牙關,身軀趴得更低。然而這疼痛要比他想象中持續的還要久,石虎似乎上了癮一般,抽出一根荊條後,便又去抽另一根。於是祖約的背部便遭了殃,很快便被血水塗抹了一個遍,再沒有一點完好皮膚。尤其後續的荊條又將前面的傷口劃得更深,這不免更加重了他的痛楚。

“莫非南鄉水土善養筋骨?老奴也是久鎮掌兵的名將,這肩背滑嫩倒是不遜娘子。”

石虎一邊笑語著,一邊繼續往外抽著荊條,隨著創口的加深,祖約背上血越流越多,漸漸便散出猩熱氣息。他深吸一口血氣,狹長眼角中竟透出一絲迷醉之色,仿佛這血氣要比處子幽香還要讓他迷醉。

聽到石虎的笑語聲,其諸多部下也都哄然笑起來,更有放肆一些的,甚至沖入祖氏族人當中,抓起其中幾名面色慘淡的婦人,品評其相貌風評優劣!

“大王是否辱人過甚!範陽祖氏也是北地旺宗,早年祖公居譙城望北,皇帝陛下都要禮下善結,今次落難而投,是因大王威赫能容,遠近鹹附。家主公或有折節,情不忍睹此羞辱,乞大王劍刺一死,英魄不敢忘恩!”

在石虎並其護衛們恣意折辱祖氏家人時,廊下一名被緊緊捆縛的魁梧壯丁已是目眥盡裂,怒聲喝道。

石虎聽到這話,神態略一微微錯愕,望了望那人,而後轉問身後一名渠帥:“這就是那傷了守衛的祖家奴?”

渠帥未及答話,祖約已經連忙說道:“祖某治家失策,應受大王此責。家奴勇悖失禮,還望大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