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3章 溫公高義

沈家如今步子邁的太大,還沒有完全鞏固成果,在不放棄東揚州的情況下,已經為謝裒爭取了一個吳興太守,很難再拿到大郡治所。而庾家眼下只靠庾懌在維持,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前後兼顧。

在這樣的情況下,溫嶠肯接手宣城,本身就是一個不小的人情。當然,如果宣城入了溫嶠掌握,那麽江夏、歷陽、宣城盡入掌握,已經不遜於原本歷史上庾亮出鎮時候的局面,便形成了一條極具震懾力的戰略線。而且宣城地近江州,對於維持溫嶠往年在江州的關系也裨益不小。

這對溫嶠而言,也會受益良多,畢竟台中有多大話語權,還是要靠地方的支持。如果沒有方鎮聲援,台中再大官位,也就是個屁。

“不過,維周,我倒不知前日風波你眼下是作何想。都中回穩不易,若是再有動蕩,對於營建事宜也是不美啊。”

換了任何一個小輩,溫嶠也不會用這種語氣規勸,實在是沈哲子這個年輕人特殊了一些,如果一意要掀起什麽風波,他未必能壓得住。京畿若是頻頻動蕩,他們這些台輔也實在是太尷尬。

沈哲子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冤枉:“晚輩可從來不是興亂之人,若能息事寧人,向來不乏忍讓。溫公這麽說,讓我不能自安啊!”

聽到沈哲子這麽說,溫嶠不免撇了撇嘴,雖然沒有說什麽,神態卻是畢露無遺。

略過此節,他又說道:“今天請你過來,主要還是江州故交請托。你們吳中人家裹挾重資北上邀利,如今也是名利俱得。不過也不好過分為難旁人是不是?叔預早前橫斷大江,不乏有虧國用之嫌,眼下詔令遲遲未出,不乏與此有關啊。”

沈哲子聞言後便是一樂,庾懌過江後雖然占了實際,但是仍然沒有被任命為豫州刺史。說到原因,無非還是有人不忿。

江州人在時局中雖然沒有太重分量的人家,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是能夠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鄉資殷厚,不可小覷,而且時局中不乏人願意充當他們的代言人。

如果單靠庾懌制約,如果壓迫太甚,很有可能玩脫了。所以沈哲子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把江州人隔絕在外,甚至於唯恐他們不入局,但是又不願讓他們結成像吳人這樣的緊密聯合。

“溫公這麽說,那可就誤會了,建康乃是中樞之地,誰敢圈而自肥?我們吳中人家北上,那是援建新都,輸人輸財。歷陽小舅那裏的意思是,商賈生利別於世俗,若太興盛,不免有傷農本,反虧國用。如今歷陽已是殘破,若是能得沿途資用,也是與國大善。台中若因此歸咎,不免失於察察。”

“不過是坐地分利,但也不能迫之太甚,你讓叔預劃出一條線來,我去跟那些故人談。賈蟲太盛,確是害國。”

溫嶠擺擺手說道,他治理江州也有幾年,但是隨著王舒入鎮,其實舊情也不知還剩下多少。對於那些求告上門的人家,倒也沒有一定要幫忙的想法。況且他既然已經決定讓堂弟溫充出任宣城,這些過境舟船能分利多少,庾懌自然也不會獨得。

對於殺熟這種事情,溫嶠倒沒有太大心理負擔。要知道當年他過江之初,沒少被這些商賈豪客坑害,輸掉褲子等人來贖那都是常事。

沈哲子前不久受庾條之邀與江州那些人家談過一次,就覺得這些人態度雖然謙和恭謹,但言到實際不免有裝傻之嫌,說到底其實還是心存貳念。畢竟如今坐鎮江州的乃是王舒,如果真的強硬起來,未必就會怕了庾懌。

既然溫嶠願意承擔這個任務,沈哲子也樂得方便,當即便約定稍後讓庾條前來商談。歷陽那裏已經被折騰成一片廢土,如果沒有大量財貨的投入,單靠自己休養生息,三五年之內未必會有成效。

在還不能完全掌控局面,規劃章程之前,想要取用民資,也只能使用這些權宜之計才不至於引起太大的反撲。而且有了方鎮的介入維持,剪除掉沿途那些私設的關卡,反而能讓商路變得暢通起來。

日後若能形成制度化,朝廷能開辟另一條財源,相應的也能減少籍民承受的壓力。但是這個目標確是任重道遠,如果沒有軍事強人來背書支持,很難取得進展。歷史上桓溫主持的庚戌土斷和劉裕主持的義熙土斷之所以比較徹底,成果卓然,就是因為強大的武力保證。

沈哲子眼下誘人離鄉都還只是小菜,豪強最大的特點就是深植鄉裏、盤根錯節,硬拔是很困難的,而且會造成地方上很強的自守和離心力。歷史上桓溫將篡未篡,這與得不到地方上的支持有很大關系。而謝安能夠統籌人力物力打贏淝水一戰,很有效的一個手段就是在桓溫的基礎上大退一步,與地方豪強們重新達成了妥協。

沈哲子不願給他人做嫁衣裳,因而做起事來難免要曲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