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3章 谷米盈倉

大江水漲,百舸競遊。

建康城內民眾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大江上如此繁忙的景象,幾乎一眼望不到邊界。大量的物貨堆積在江畔,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米糧馨甜味道!

物資短缺良久,整個建康城仿佛幹涸已久的河床拼了命的汲取渴盼許久的甘霖。自州城往西的河道兩側,到處都是近乎狂歡的身影,或提著布袋,或推著板車,或是扛著籠筐,男女老幼齊齊上陣,一趟趟的將米糧往自家搬運。

人群中一名老者膝蓋一打顫,肩膀上小半袋糧食頓時跌了下來,老者怪叫一聲,忙不叠彎腰撲上去,揮舞著雙手阻止旁人接近,繼而便小心翼翼將抖落出來的一些米粒捧起來,哪怕米粒中已經摻進了大量的沙石塵埃也不浪費,用衣擺承接著小心篩取。

“你這老丈真是不曉事,有這篩米的時間緊行幾步,已經可以再往家裏運一遭米了!”

旁邊被阻攔去路的人不滿的叫嚷道,高步跨過此處。

老者聽到這話後眸子也是一亮,當即便要起身抖落那些摻了沙石的米粒,只是終究有些可惜。他兩手捧住了米塞進口中,一邊往外吐著石礫一邊用力咀嚼米粒,只是行出幾步後突然捂著臉嚎啕大哭:“可憐我兒,若能再捱幾日,臨死也能滿腹啊……”

自州城向西,一直到西籬門處,水道兩側到處都充斥著或狂喜、或悲哭的人群,每一個都行色匆匆搬運著糧食,唯恐落於人後。

自從西面來的運糧船第一次出現在石頭城下,都中米價便開始了暴跌,最高鬥米千數錢,短短幾天時間裏已經跌到了不足三百錢,而且還在繼續往下跌!

都中民眾久困,已經餓怕了,這樣的價格較之前幾日的高昂糧價,簡直就是白送一樣!他們唯恐眼前的美景只是暫時,稍縱即逝,因而但凡家有余力者,都是傾盡所有往家裏搬運糧食以作囤積。

州城附近一座園墅閣樓上,有一群衣衫華美、神態悠然者正在閣樓上聚會。幾名體態窈窕、羅衫輕裹的美貌舞姬正在堂下翩然起舞,舞姿媚而不妖,伴隨著撩人心弦的樂曲,大慰視聽。

只是如此艷媚的歌舞這會兒卻被閣樓中人置若罔聞,眾人多數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坐於房間中央的一名年輕人。

年輕人玉冠小髻,披著一件對襟氅衣,手中折扇隨著悠揚的樂曲緩緩打著節拍,偶爾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席中眾人便就忙不叠紛紛舉杯相應,兩眼不敢轉瞬,唯恐錯過對方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

“廳下佳人翩翩共舞,美態盎然,諸位卻以眼神迫我,倒是讓我有些不自在啊。”

沈哲子小啜半杯果酒,放下酒杯後笑語道。

紀友在另一席笑道:“誰讓維周你是難請的貴客,似我這種頻頻登席叨擾的閑人,那就少人觀望了。”

“駙馬和紀君,都是難得的貴客,等閑不能對望。若非今次庾倉部有請,我等望眼欲穿,難聞雅聲啊!”

席中一人起身說著,因為動作有些劇烈,杯中酒液都灑在了前襟上,顯得有些狼狽。

庾條看到這一幕,便佯怒道:“熊君此態,莫非酒水不美,只堪濯衫?”

聽到這話後,那人神態便更局促,頻頻望向旁人請求解圍。

“庾君只是戲言,熊君切勿當真。都中風俗也是常情,能為共席相飲,便是良友,嬉笑放開,不必拘束。”

紀友微笑著打了一個圓場,緩解此人尷尬。

聽到這話後,那人才笑一聲,扯了扯衣襟,舉起酒杯笑語道:“酒甚美,不敢言求,恭請自罰啊!”

那人痛飲三杯後,才又坐回了席中,氣氛倒也不似最開始那樣尷尬,彼此開始有說有笑。

沈哲子也是靜極思動,應了庾條的要求來西城這裏看一看。剛剛都中過去的那一場動蕩,他雖然出力甚大,但表面看起來,得利最多的還不是他家,而是庾家和紀家。

早在發動之初,沈哲子便寫信給庾懌送去,提醒他可以趁機拔掉趙胤這個被王導安插在歷陽的釘子。庾懌此舉雖然顯得蠻不講理,但王導眼下已經被各方鎮問責鬧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精力去集中力量對付庾懌。

占據了歷陽之後,庾懌所面對的局面才豁然開朗,雖然眼下還沒有被正式任命為豫州刺史,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且有了這個舉動之後,原本因為歷陽叛亂和庾亮之死而籠罩在其家頭頂的陰霾便被一掃而空!

雖然眼下庾懌還達不到歷史上庾亮坐鎮豫州的權勢,但底子已經搭起來了,接下來只需要穩紮穩打的經營。

當然,這看似莽撞的舉動,背後也是隱藏了大量的權衡。一方面是最直接的實力對比,歷陽因為蘇峻的叛亂已經破敗不堪,趙胤待在那裏也只是占據一個位置而已,其實並沒有太強的軍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