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9章 賑濟

都南城郊,十數座營壘拔地而起,每一個營壘裏都塞了大量的難民。

經過最初幾天的休養之後,難民們中壯力者也都被組織起來,開始進行工事勞作。在經過幾輪踐踏之後,建康城已經殘破大半,大量房屋殘骸、土堆石塊堆積在城中,有的是叛軍的殘留,有的是守軍刻意為之的街壘。這時候,自然都需要清理出來。

一旦開始勞作,早先的餐食供給便有些不足。最初得救後的感激淡化之後,難民之內也開始出現許多抱怨,比如羹湯不稠、勞役太重之類,尤其滿目瘡痍的都城讓他們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一時間情緒不免更加低迷,連帶著勞作的熱情也漸漸消退。

宿衛們自然不會對這些難民客氣,呵斥催促只是客氣,動輒打罵也是尋常:“你們這些寒傖賤命,僥幸能活下來,已經是朝廷恩典,駙馬高義!還敢懈怠慢工,活著又有什麽用處!”

一名民夫被推搡撞在了碎石堆上,血水霎時間塗了滿臉,還有一名宿衛上前打罵,頓時便引起了眾怒,幾名壯力上前將那兵士推搡開,不免瞪著眼怒吼道:“菜羹寡淡不如清水,本來就養不出氣力,你們這些悍卒把人往死路逼使,難道就不怕駙馬問罪!”

眼見群情激湧,那宿衛不免退了一退,口中仍在叫嚷:“你們以為眼下餐食都是平白得來?駙馬雖然有仁義,但也是身負詔命,若是不能如期成工,駙馬也要引咎而退!屆時台中再換一位督護過來,你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困苦!”

聽到這話,民夫們情緒不免有所收斂,許多太高深的事情他們或許還不知,但卻知道,駙馬在鄉中時,他們這些難民在都中只是等死,一直等到駙馬歸都,他們才有了一口吃食!

單單這一點,駙馬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便無可取代,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懈怠而讓一個不知小民疾苦的人來監工。

“可是、可是就算要我們趕工,為什麽有人工少食多,而我們卻餐食不飽,晝夜不能歇息?”

仍然有人不忿吼道,人不患貧而患不均,他們確是親眼所見,不同營壘的難民們待遇也是分了幾個層次。

“那些人都是一技所長的匠人,你們要是能做得了他們的工,也能吃他們鍋灶裏的餐食?怪只怪你們自己沒有本領,又要怨哪個!”

類似的爭端,偶有發生,大量的不滿情緒,也漸漸傳遞到了沈哲子這裏。

對此,他也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索性暗示下面人趕工兩日,等到各種不滿情緒在諸多營地蔓延到了一個程度,乃至於發生抗工流血事件後,他才讓人在罪囚營裏提出一些囚犯來換上宿衛衣衫斬首,將頭顱傳示各營,順便恢復了正常的勞作強度,不滿的情緒才有所緩解。

什麽數字,一旦堆積到一個量,都會產生驚人的效果。

沈哲子元月中歸都,開始處理都南賑濟事宜,元月末才勉強梳理出一個大概。而與他一同抵達京畿的三十萬斛賑災米糧,也已經將要告罄。

但好在基本的脈絡已經梳理出來,接下來事情的重點已經從前期的賑濟轉為了災後秩序的重建。

沈哲子歸鄉隱遁數月,誠然名望已經攀升到一個頂點,但非議聲也不是沒有。尤其在他歸都後,台中旋即便發布政令,三征不應者永作禁錮。

這一項政令可以說抽掉了各家觀望時局、待時而出的余地,誠然政令的頒布者王導飽受物議。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沈哲子,其實也是名望大傷。

但這對沈哲子而言也實在不算什麽嚴重的事情,往年他確有愛惜羽毛、邀取名望的舉動,但那是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如今他在時局中的地位,早已經不是名望所決定的。這世上永遠不缺議論家,也永遠都需要能做事的人。

歸都之後,他首先接手的就是眼下最為棘手的問題,並且在極短時間內做出了成績。如今都南絕大多數區域已經肅清,流人也都漸漸歸籍,事情總算上了軌道。

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解決困頓台中大半個寒冬的問題,首先自然是因為沈哲子帶來了充足的物資。沈哲子在鄉幾個月,也不是無所事事,最重要的就是走訪商盟各家。

吳中這些人家雖然多在商盟之內,但也並不需要對沈家完全俯首稱臣,他們也都有自己的獨立性。如果沈哲子不能拿出一個讓他們滿意的方案,他們同樣可以置身事外。

這是吳中長久以來的封建世風所決定的,哪怕當年割據江東的舊吳孫氏,不過僅僅只是江東一盟主而已。孫權在位多年發動起一系列的政變,陰謀與殺戮統統用上,仍然不能完全瓦解江東世族的鄉土力量。

除了鄉人們的支持之外,另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就是沈哲子有一套執行力和效率都極高的行政班底。這一套班底以他早年治家時的核數團隊為基礎,如今規模已經達到數百人之多,同時還搭配他家諸多族人並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