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4章 一泄千裏

蘇逸軍行不久,第一批派出的斥候已經返回,很快被領到主將面前匯報消息。

待聽到著火的乃是龍都渡口附近的下都塘,蘇逸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些,繼而便又疾聲問道:“那麽龍都渡口態勢如何?可曾遭受襲擊?”

斥候搖頭道:“卑下只是到達下都塘附近觀望到營壘民船俱被焚燒,亂民四方奔逃,前進不易,只能先行撤回稟告。”

雖然斥候沒有得到龍都方面的消息,但是蘇逸心內已經漸漸有了猜測,放火者無論是哪一方的人,人數肯定不多。

一方面石頭城這裏有自己守衛,建康東面還有張健部並許多遊騎望哨布置著,南面宣城更是被掃蕩一空,無論哪個方向都不可能會有大股軍隊悄無聲息的潛入此處。另一方面龍都左近最重要的自然是渡口的米糧,對方不沖龍都而選下都,也必然是因為軍力不足。

有了這樣一個認識,蘇逸漸漸放下心來,一面派人回報石頭城不必過分緊張,按照原計劃分兵守住建康城周遭出口,一面又有一樁愁緒湧上心頭來。

下都塘數千民夫乃是極為重要的人力,轉運米糧補給都要仰仗他們,尤其在姑孰大戰正酣之時,後方補給稍有延遲就會令得前線軍心不穩。而且這些民夫都是丹陽左近鄉民,一旦放任他們往各方流竄,不但再集中起來不容易,還有可能再滋生別的事端,或是動搖本就搖擺不定的宿衛軍心。

略作沉吟後,蘇逸便命部眾加快行軍速度,務必要在民夫們完全潰散之前再將他們集中看管起來。還有關於敵情如何畢竟是他自己的猜測,終究要看到龍都渡口安全無虞他才會完全放心。

此時已經過了午夜時分,距離下都塘被燒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不獨大量民夫往四野逃離,就連軍營中那千數軍士也早已經被沖散。停泊在水塘中的民船尚在熊熊燃燒,冒起滾滾濃煙。

在距離下都塘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上,徐茂等人或站或立,幾乎個個帶傷。為了保持行動的敏捷,他們並沒有穿戴雖然防禦更嚴密但卻太笨重的甲具,各個輕甲上陣。

幾十人去沖擊千數人的營壘,雖然占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優勢,但力量也實在薄弱,要在最短時間內造成最大的騷亂,每個人都必須要竭盡所能,時間緊迫並不容許他們收斂藏匿,因而每個人幾乎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圍攻。能夠活下來趁亂沖出,已經是僥幸至極。

徐茂左肩胛被一支流矢射中,腹部也挨了一刀,眼下卻來不及仔細診治,只是折斷了箭杆,稍作包紮。這會兒他正在一名龍溪卒攙扶下,神態焦慮望著左近倉皇逃過的民夫,以期能夠發現同伴。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便是早先選定的集合地,此時早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但是徐茂身邊聚集起來的人數卻才只有區區二十幾人,而且像是謝奕和庾曼之這兩個隨隊的世家子弟,統統都還不見蹤跡。

“將軍,時辰已經過了!”

一名龍溪卒忍不住提醒道,今次沖營在他們過往執行的任務中並不算是最艱巨,早年作亂或是平亂時,甚至不乏一支小隊全軍覆滅的情況。雖然心內也悲痛於同伴沒於亂兵之中,但這就是他們的使命所在。龍溪卒的養成遠比普通家兵部曲要困難得多,尋常戰陣廝殺用不到他們,但是像這種突襲或者攻堅,則是他們不容推卻的責任。

“再等一刻鐘!”

徐茂語調壓抑說道,心內仍存一份僥幸。他已經看慣了生死,而且深知此行任務之艱巨,折損半數都算最好的結果。但今次行動中,無論是不以家世為美、身先士卒的庾曼之,還是這些驍勇善戰、悍不畏死的龍溪卒,都讓他從內心裏感到欽佩。他寧可多留險地幾分,能夠再救出一名同袍壯士都是值得的。

“來了,來了!”

一名蹲在巖石上觀望的龍溪卒突然指著下方驚喜道,徐茂等人連忙望去,只見下方又有二十多人相互扶持著向這裏行來,正是庾曼之他們一行。

眾人臉上皆湧現出喜色,推開左近奔逃的民夫鄉人迎上去。還未靠近過去,便聽到整條胳膊都耷拉下來的庾曼之指著謝奕破口大罵:“謝無奕你這蠢貨!我早說過是這一座山丘,你非要帶著我們往西邊奔!”

鬧出一個大大烏龍,帶著眾人跑向錯誤集合地的謝奕聞言後也不敢反駁,只是尷尬笑笑:“早先過分著迷飲了太多酒,勿怪勿怪!來日都中作飲,功勛賞錢我絲縷不留,全與諸位共樂!”

劫後余生又匯合同伴,這些人縱有爭執,心內還是喜樂更多,留在這裏將身上傷勢稍作處理,然後便結伴行下山丘,往東北青溪方向而去。庾曼之這小子整條胳膊都被砸得脫臼,耳後更是有一道血淋淋刀傷險些將半個頭顱都被劈開,他卻恍然未覺,樂呵呵抱著幾個血淋淋的斬首頭顱,念叨著要帶回家給父親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