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5章 殿中哭祭

“維周是我家難得賢婿,若非事務繁多,實在分身不暇,我應親至南籬門相迎。”

見到沈哲子後,西陽王臉上笑容幾乎要溢出來,這不免讓沈哲子頗感不適意,下意識往左右觀望,國喪期間笑得這麽歡暢真的好?幸而這官署中並無太多人,哪怕西陽王如今已經紅成油燜大蝦,在台城的居所內仍是門可羅雀。

“豈敢當大王如此厚贊盛禮,誠惶誠恐!”

沈哲子表面上回應著,心內卻生出警惕。他在朱雀桁被西陽王世子迎入城中,一路便頗受禮待,等到入了台城,公主先行歸苑,而他換過喪服後便被徑直領來此地,幾乎沒有時間與旁人接觸。

他可還記得早先第一次見面時,這西陽王是如何倨傲姿態。如今卻是和藹到幾近諂媚,莫非這群宗室真的漲了膽量,誓要與執政門戶掰掰手腕,因而才如此急切的想拉攏自家?

然而西陽王接下來的話卻讓沈哲子意識到狗改不了吃屎,自己真是高看了這群宗王。

“今日急見維周,實為我闔家上下福祉安危而有問。早先維周亦有言,既入隱爵,月月返俸。可是我入這隱爵已經兩月有余,至今卻不見利返。遣人前往京口相詢,卻只得許多推諉之辭。”

西陽王一副愁眉不展狀,狀似已經困頓到了極點,皺眉說道:“然而我家人卻由京口得知更多隱爵內情,人言道這隱爵竟為庾氏所主,而尊府亦有涉入。我想問維周,是否中書見惡於我,因而刻意阻撓?若真不欲共謀,我想請維周回護一二,將我資財還回。”

因為西陽王這熱切態度,沈哲子思路早已經轉向國事陰謀上的權衡考量,待聽到他請求的內容,饒是沈哲子素有急智,這會兒思緒都驟然打結,愣在了那裏。果然不是一個位面的人,所思所想實在難以猜度。

沈哲子又有種要敲開西陽王腦殼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的沖動,在眼下這樣一個形勢下,居然還在執著於財貨的得失!這家夥是缺錢買棺材還是怎麽回事?

大概也察覺到自己這舉止略顯荒謬,西陽王訕訕一笑,繼而才又不乏氣度說道:“早先我對維周信而不疑,因而由你口中聽到此事,便舍盡家財奮身入資,卻未料到有此眼下窘迫局面。中書雖然權重,如今我亦不會懼他,只是國喪當前,實在不宜過於喧鬧……”

沈哲子聞言後默然片刻,才笑著說道:“我道大王所急何事,原來只是為此。如此一樁小事,大王只需傳信告知,我自為大王解難不敢有怠。不錯,隱爵之事確為庾氏主理,不過理事者乃是庾條庾幼序而非中書。中書為人,刻板而不知變通,我若見之心中亦覺惶恐。”

“不過大王請放心,隱爵之事乃京口各家舊姓福祉所仰,中書絕難幹涉。至於返俸延緩,只因近來我家涉入後,隱爵有所改制……”

沈哲子耐心將隱爵改制的事情仔細講述一遍,尤其重點講一講隱爵各家績點兌貨銷售的得利之豐厚。

西陽王認真傾聽,眸中已是精光熠熠,未等到沈哲子說完,已經忍不住發問道:“依維周所見而估,如我這種級位,績點取貨月利幾何?”

“各地風物不同,市易亦有盈虧,實在不好一概而論。如吳中鹽米售於京口,得利可有倍余,再至建康,反而要稍遜。”

沈哲子還打算鼓動西陽王加大投資,因而講述起來也詳細:“但京口浮華稍遜,諸多南貨奇珍卻獲利不高。此類貨品,由京口而西進,貨價十裏而漲,百裏而倍,可謂步步錢途,俯拾金銀!諸多玄奧,言必有差,大王若仍有遲疑,稍後可遣人往京口提貨,往來幾次,其中諸多不言自明。”

西陽王聽到這裏,神態已經亢奮異常,拍掌大笑道:“維周所言,盡解我惑,原來這便是所謂績點返利。我家人智淺言拙,傳回之信諸多錯漏混沌,如此才讓我心中不安。”

正在這時候,台城內響起鼓聲,已是日暮又到夕哭之時。群臣朝夕入殿拜哭,一直要持續到明日大殮,然後才要各自歸家擺出路祭,等待宗廟立祭。

“稍後夕哭,維周隨我同往,我心中仍有諸多疑問,要請維周解惑。”

不待沈哲子拒絕,西陽王便拉著他行出官署,紅光滿面的樣子似是赴喜宴多過了吊喪。沈哲子看到,都覺尷尬不已,實在想不明白這家夥對斂財究竟有多熱切的欲望,聚斂那麽多錢財又做什麽?最後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西陽王的官署在台城中央,當他們行至宮門前時,後方才有諸多身披素縞的台中官員陸續趕來。

沈哲子側首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舉動方正威嚴、身正目凜的庾亮。此公身形挺拔,容貌俊美,行在一眾台臣前方,確是引人矚目,威嚴十足。與之相比,稍稍落後幾分的王導在外貌氣度上則要稍遜幾分,中年略有發福的身材,一團和氣的相貌,望去讓人心生親近好感之念,敬畏之情卻要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