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5章 七娘難配

看到紀友自山道上行來,沈哲子略感意外,笑問道:“文學今天怎麽不在谷裏?來看望葛先生,為何不邀我同行?”

聽到這問題,紀友臉上略有尷尬之色,支支吾吾,眸子一轉扯開話題,指著亭外被擒下的幾名顧氏莊丁疾聲道:“維周怎麽跟顧氏家人起了沖突?他家主人亦是世叔弟子,不知為何觸怒了維周?”

那劉長腳踏在一名顧氏仆人臂膀上,笑語道:“紀郎君有所不知,我家小郎要上山拜見小仙師,他們幾個惡奴居然在道中阻攔!”

紀友聽到這話,眉頭一皺行至一名顧氏家奴面前沉聲道:“可有此事?”

“紀郎君亦知我家主人性情,仆等好言相勸,以禮相贈,他們卻盛氣淩人,頗多不恭……”

“好言相勸?我家郎君行於自家庭院,往來隨意,何用你們勸?好言行惡事,難道就能免罰?”

劉長常隨沈哲子出入,口才見長,聞言後便冷笑道。

“唉!真是誤會一場,這一位便是沈氏玉郎君,此山道並觀宇俱為他家產業。你們居然阻攔主人道途,實在沒有道理!”

紀友對顧氏那幾名家人解釋幾句,繼而恬著臉望向沈哲子:“維周,能否看我薄面,就此罷手吧?”

沈哲子笑著指了指紀友,語帶些許促狹:“山上那位顧氏貴人,是位小娘子吧?”

聽到這話,紀友老臉一紅,不再開口,只是對沈哲子連連作揖。

“罷了,放開吧。開此山道,即為人行,無論顧家陸家,若再敢於此阻人行路,都滾出武康去!”

沈哲子對仆從們擺擺手,示意將人放開。擺譜終究要看實力,顧家這些人做事倒是極有分寸,然而骨子裏傲氣也是十足,開口阻攔問都不問他是哪家人,待見劉長氣焰不低才奉上賠禮,一直等到動手被教訓,才終於道出自家底細。

老子今天如果不敢動手,還不配知道你是哪家走狗?

所謂大家族底蘊,就是養出這樣一群懂得見風使舵的刁奴。相較而言,自家仆從們還是修為太淺,只懂得擺架勢動武力,授人口實。

不過這些小事沈哲子不必在意,他現在自有做紈絝、橫行鄉裏的底氣,等到後代子孫不爭氣進取,也就只配和顧氏一樣門庭之內做什麽家教文章,出來擺個譜還要識得察言觀色。

所謂新出門戶,篤而無禮,新出門戶本就不需要講禮,只要勤於任事,自會欣欣向榮、茁壯而起。反倒是那些老牌世家,進取不足,只以冢中枯骨專美,如果不死抱著禮數,在別人眼裏真就連屁都不算一個。

南渡以後,士庶之間隔閡越來越深,與此不無關系。唯有如此,那些拙於進取、越來越不合時宜的士族子弟才能保住一點微薄的體面和存在感。

幾名受了教訓的顧氏仆人得知沈哲子身份,心中雖然不忿但卻不敢再強硬,老老實實退回亭子裏,只能自認倒黴。

若是別家把他們打了,顧家的臉面豈容受損,怎樣都要報復回來。但若因他們幾個仆從而讓主家與這新起的吳中豪門起了沖突,無論爭執結果如何,他們幾個人肯定要受到主家重罰!身為高門奴仆,豈能沒有這種覺悟眼色,不敢再撐架子,只能在心裏腹誹幾句狂悖武宗,少禮不文!

略過這一件小事,沈哲子與紀友並肩上山,眼見紀友神情還有頗多不自在,沈哲子笑語道:“山上那位顧氏女郎,可是文學欲以溯洄從之,溯遊從之的所謂伊人?”

紀友聽到這話,老臉更是一紅,一副青春期騷情無限、卻又羞於啟齒的樣子,連連擺手道:“維周不要亂說,顧家七娘子乃是元公幼女,我怎麽能……唉,我心內實在憂苦。”

聽到這話,沈哲子不禁微微一愣,再看向紀友時臉色便有不同。元公便是顧榮,死掉已經十幾年了,紀友中意那位顧七娘子居然是顧榮的女兒,聯想到顧毗的年紀,怕不是已經徐娘半老了吧?難怪紀友會有這種異於常態的羞澀。

彼此相熟,早已不拘禮數,沈哲子拍拍紀友肩膀,安慰他道:“所謂好吃不過……唉,文學你青春懵懂,確是難擋為人婦者風情韻致,發乎情,止乎禮罷。”

紀友正黯然神傷,聽到沈哲子安慰下意識點點頭,繼而才回味過來,面皮通紅不悅道:“什麽為人婦者?顧七娘子年未及笄,尚未婚議!維周你把我想成何種人了?”

見紀友這副氣急敗壞模樣,沈哲子倒是有點尷尬。年未及笄?那就是還不滿十五,顧榮死掉都十幾年了,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年紀的小女兒,看來老先生晚年生活很快樂啊。

“一時念錯,文學不要介意。”

沈哲子幹笑兩聲,不過旋即又奇怪道:“既然尚未婚配,彼此年紀門第又相稱,文學正該一鼓作氣禮定佳人,何必在這裏作相思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