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6章 老賊陷我

或許是因為各人懷抱不同,加之長史與太守針鋒相對的態度,今日集會氣氛便有些沉悶。

嚴平坐於席中,全然無視虞潭,視線轉向鄰席的一名中年人。

這中年人名為吳覓,臨安吳氏族人。臨安毗鄰嘉興,亦有臨海之處,吳氏身為臨安地主,自然也就因地制宜圍海煮鹽,雖然規模產量遠不及嚴氏,但也算是吳中實力不弱的鹽家。

以往嚴氏與吳家因煮鹽多有齟齬,因為臨安更靠近余杭,吳家多用舟市力量打擊嚴氏鹽船。一直等到近幾年,嚴平借助職務之便將舟市完全掌控,這才後來居上,對吳家鹽船多加刁難,以至於吳家鹽南行水道,只能由陸路北上松江才得轉銷。

如此一來,成本便陡翻數倍,吳家鹽業越發萎靡,至今已經維持不下去。前些時間,嚴氏所購買的葦塘,相當多的一部分都是吳家所售。

經此一事,嚴平更加看不起吳家,但眼下要聯絡鄉人以對抗虞潭,因此再面對這吳覓,嚴平便少有的作和顏悅色狀問道:“吳君家中調度近來可有好轉?”

吳覓聞言後微微一笑,頷首道:“多賴長史高義,肯於我家危急時施以援手,得長史所輸財貨,如今已是大有好轉。”

“如此最好不過。鹽業波蕩,風險如海潮大浪,生計皆仰鼎爐沸湯。能及早抽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講到這裏,嚴平頓了一頓,少有的顧及旁人感受,擔心吳覓誤會自己是在諷刺他難守祖業,又微笑著解釋道:“若非我家在臨海貧瘠之地,風疾浪高難為耕作,我亦不忍讓子弟操弄那苦鹵濁湯。我倒羨慕吳君家中沃土,精耕細作,田畝永出,這才是長久傳家的根本啊。”

眼見嚴平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可惡嘴臉,吳覓心內一哂,旋即便也笑道:“長史所言正是,所以我家近來在抽調財貨,希望能得沈氏苕溪一莊。”

聽到這話,嚴平眉梢便驀地一揚,他已將沈家即將出售的莊園視為禁臠,聽到吳覓也不加掩飾的流露出購買欲,這讓他有些無法接受,隱隱後悔購買葦塘過於操切,以至於資助了潛在的競爭對手。

“巧得很,我家亦有此意,若使吳君美夢落空,那可真是抱歉了。”

雖然存了示好吳覓的念頭,但嚴平終究氣盛慣了,凡有喜怒皆溢於言表,態度當即便冷淡下來。說起財力,放眼吳中,嚴家又會畏懼哪一個!

吳覓聞言後嘿然,不再多說。

這時候,坐於上首的虞潭開口道:“今日召集諸位,本為一樁不情之請。我新履任,察知郡內職田未立,郡府諸公多有不便。然而府庫用度也難足周轉,因此想請諸位助我一臂,新春後援我米糧三千斛,以饗郡府諸賢年內所缺。”

嚴平聽到這話,當即便嗤之以鼻。他還道虞潭有什麽驚人手段,原來無外乎戶調之外再征米糧雜調,要用各家之資財,來為他邀買郡府人心。

時下朝廷已無強力幹涉地方財政,因此州郡以下各級外官俸給艱難,惟許地方自籌。但如此一來,則就造成各地正賦之外雜調頻頻,使民不堪其擾,生計難為。

因此年初江州刺史應詹奏議,於州郡直屬課田以內再劃官屬職田,因官品秩,田畝數各有參差,允其耕以自足,不再擾民。台中嘉其大善,已經推及各州郡。

吳興久缺太守,嚴平雖為長史,但也只有理庶務之任,卻無權處理這種大事,因此郡府各級屬官職田至今尚未劃分。虞潭上任以後,自然要把這件事提上議程,甚至為邀買人心,居然還要補足今年未行的缺額。

州郡長官於戶調之外再征雜調,本來已是常態,但也因人因地而異,主要還得看長官於任內的權威。似虞潭這種無軍權的單車,本就沒有太強手段節制各家,豈能由其一張嘴,各家便乖乖將錢糧奉上!

因此,嚴平便冷笑道:“使君此議,雖為大善,然則吳中歷經波蕩,小民謀生已是艱難,再添負擔,恐難為繼。郡府屬官,已經久仰使君如慕甘霖,使君豈能無一二善政擔當?”

要征派雜調,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主官要邀買人心,大家也是貧困已久,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領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鄰席的吳覓便發聲道:“我等世居吳興,多仰郡府諸賢庇護,才可保鄉土安寧。我家願附議使君,助此良政。”

聽到這話,虞潭於席上舉杯向吳覓示意,而嚴平眼中卻已幾欲噴火,心中已經恨不能將這忘恩負義小人執之寸剮!

然而未待他發聲,席上又各自有數人開口表態,願意捐輸米糧。

三千斛米糧,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在郡內幾家接連表態後,已經堪堪將要湊齊。如此踴躍現象,無異於公然打臉嚴平,他哪怕再遲鈍,也隱隱察覺到一絲陰謀氣息。視線環顧那幾家族人,驀地發現表態者皆為此前售賣葦塘給他家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