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6章 燒窯制器

嘴裏隨口敷衍答應著沈宏讓他明日進族學的要求,沈哲子頭也不回轉身離開。他得想個法子把這個三叔支走,不能再讓其留在家裏每天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嘮叨。

學業方面,他並不覺得苦讀時下各種經義能讓他的認知再次升級。至於名氣,找幾個名士放一場嘴炮,比埋頭苦讀效果要顯著得多。何必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剛剛走出木場,沈哲子就聽到一聲高呼:“青雀救我!”

沈牧站在坡地上對沈哲子揮舞著手臂,大聲叫嚷,神情頗為哀怨。

沈哲子大笑著行上坡地,沈牧已經拉著他手臂叫苦不叠:“青雀你放我走罷!這裏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這坡地上是一片土窯,原本是老爹建造用來鑄幣的工坊。不過時下銅料不足,工坊早被廢棄多日。沈哲子廢物利用,將之改造成一片磚窯,用來燒制磚瓦準備明年開春後在谷地中修建屋舍。

一如他早先的布置,磚窯這裏他也安排了沈牧在這裏詳細記載每一道工序。他並不是全才,許多工藝只能提供一個設想,想要獲得成熟的工序,必須要進行大量的實踐試錯。眼下冬日農閑,莊園內勞力充足,正適合打下一個基礎。只要得到翔實精準的工序步驟,就可以追加投入,以增加產能。

有自家的資源做後盾,沈哲子可以凡事不必親躬,同時上馬諸多項目,總覽大綱,齊頭並進。

只是這些事情對沈牧而言,則就過於枯燥,實在寡淡無味,遠不如帶上部曲家兵去四野遊蕩圍獵。

沈哲子也知沈牧不是這方面的人才,但族裏其他子弟都在族學內為沽名養望而讀書,只有沈牧這個三品高才被放養出來,雖不堪用,也只能暫時將就一下。

聽到沈牧抱怨,沈哲子笑道:“二兄三品高才,耽於這土石磚瓦中實在屈才了。這樣罷,你可以走,記錄之事我自己擔當。只不過如此一來,我卻無暇構思篇章以詠那位吳興菡萏之美態了。”

沈牧聽到前半段話,臉上剛露出解脫欣喜之色,可是聽到後半部分,笑容便又垮了下來。

他之所以受沈哲子脅迫正因於此,如今他已是鄉議三品、頗具名望者,若再像以往那樣看見美麗女郎便大吼調戲,未免顯得太無格調。

尤其要俘獲那有“菡萏”美名的姚家女郎芳心,自然要投其所好。常聽人言那姚家菡萏頗具秀雅才氣,最喜詩賦華章。沈牧也知自己斤兩,能撰出“姚家女郎美如仙”已是難得,繼而動念去求沈哲子為其捉刀作幾首情詩撩之,所以才被抓壯丁遣來此地。

既然有求於人,哪怕再難受,沈牧也只能咬著牙承受下來,努力放空思維,將那一堆堆黏土磚坯幻想為宜喜宜嗔的姚家女郎,才算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打發走了沈牧,沈哲子便步入工地內,觀摩匠人們篩料壓坯。

時下磚瓦技術已經很純熟,工藝也不算復雜,其中比較精細的是材料的選取和燒窯火候的控制。

主要的材料就是粘土,隨處挖掘取用,取材便利,但要注意砂石土礫不能太多,否則坯料粗劣,隨便一燒就斷裂變形,不能取用。最上等的粘土,要細膩如糯粉,調之如滑膏。

壓坯也簡單,將粘土調和灌入坯器內,一邊析幹水分,一邊以竹板拍打壓實,等到表面陰幹沒有水漬,就可以入窯燒制。一晝夜後,磚便成型。

沈哲子正觀看工人壓坯還在考慮研制壓坯機的可行性,理論上來說,人力的捶打按壓完全可以用石碾滾木取代,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老邁的吼聲:“通窯!”

聽到聲響,沈哲子便轉身望過去,眼看著幾名壯丁手持竹篙,遠遠捅破幾個堵死的窯孔,火星煙氣裹挾著熱浪霎時間從窯孔中沖出,場面頗為壯觀。

沈哲子離得尚遠,仍感到熱浪襲人,可是那負責看護窯坑的老匠人只是微微側身,避開熱浪的正面沖擊。

這老匠人如左丹老者一樣,都是沈家莊園內堪稱瑰寶、手藝經驗純熟的匠人,名為馬方,也是沈家為數不多能燒制出精美青瓷的高手。沈哲子請其來掌管磚瓦燒制,可說是大材小用。

等到熱浪勢頭漸弱,沈哲子才走過去,看到馬方老者須發都因長時間看護窯洞而熏烤得卷曲枯黃,忍不住勸道:“馬老你年事已高,何必再事事親躬,只要在工坊坐鎮調度,已經是難能可貴。”

馬方呵呵一笑,拍拍掛滿灰塵的薄衫,才對沈哲子說道:“小郎君你不知,陶埏制器,火候最是要緊。差之毫厘,器具品相都優劣懸殊。後進做事雖然勤勉,火候把控卻難自決,還是老朽臨觀才會踏實。”

沈哲子聽到這話,對老匠人事必親躬的態度頗為欽佩。若無這一代代匠人們精益求精的自律要求,實在難以想象在古代簡陋條件下能夠制造出那些美輪美奐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