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革舊鼎新(四)

飛驒小國的變亂,僅僅是《武家諸法度》正式頒布前,天下一系列震動的開端而已。後續的反應比想象中更加劇烈。

首次大規模沖突來自東北。

自居“故奧州探題血脈”的大崎義隆本來在仙台東昌寺會面時已經同意了一切的條件,但返回領地之後卻不知為何忽然反悔改口,拒絕“禦恩上返”和“禦恩下賜”的流程,宣稱“土地乃是千百年間祖先所傳承下來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

這在平手幕府的定義裏面,便是“形同叛逆”了。

汎秀立刻命令義光前往奧羽組織討伐。

但是沒幾天又從另一渠道受到消息,大崎義隆信中說:“之前所述完全是被家臣逼迫,並非我本意。”

見之義光斷言到:“身為當主,居然會被家臣逼迫至此,可見毫無治理才能,當地不知道現在亂成什麽樣子了,必須出兵幹涉才行!”

於是他親自帶著五千旗本軍隊到了會津,但並不急於進擊,而是命令蘆名、最上、津輕三者分別擔任臨時將領,各自糾集周邊的部隊,合計三萬五千人,圍剿“賊軍”。同時讓北陸和關東的諸侯做好提前動員,擔任預備隊。

接下來過程有些搞笑。

被認為“罪魁禍首”的大崎義隆並未參與作戰,只帶著幾個親信匆匆從城裏逃出來,找到妹婿最上義光,主動“投案自首”。

然而“賊軍”並未因此偃旗息鼓反倒是人數不斷地擴展了。

從這角度講,性質似乎已經不再是“大名叛亂”了,更像是“國人一揆”的畫風。

眾所周知,東北的集權化程度很低,諸侯的家臣基本沒有被官化,依然是自行領有產業,可以獨立運作的土豪地侍。所以在這裏“家臣”和“國人”之間的界限很模糊。

當然,不管是哪種,在大規模的討伐軍面前似乎都是不堪一擊的。

誰又能想到後續不斷的演化過程呢?

北路津輕為信英勇善戰,僅僅花了三天時間就連破兩城,打開了大崎家領地的門戶。但是,被分配在其麾下的安東、南部等人都對這個“暴發戶大將”不太心服。

特別是南部信直自認為是津輕家舊主,無法接受上下關系的逆轉,表現出非常不配合的態度。正巧南部家臣九戶政實早有異心,故意居中煽風點火,將事情鬧大。

津輕為信老奸巨猾倒沒第一時間發作,但被平手義光派過去當軍監的巖成秀通是個一板一眼不知變通的武士,如實將所見所聞記錄了下來。

南部信直為人敏銳,感到危險沒等合戰結束就向平手義光申訴,說九戶政實與津輕為信私下無故勾結,或許存在未知的圖謀。九戶政實後知後覺也趕忙舉報南部信直的一些不法行為。

兩人當面爭執起來,安東愛季也在裏面陰陽怪氣攪局。津輕為信無奈地對巖成秀通表示:“如此情形無法繼續作戰。”後者表示理解。

南線也發生類似的事。總指揮由蘆名家的宿老金上盛備擔任,伊達輝宗居於其下深以為恥,沒等大部隊集結的命令,先率五千軍勢提前進擊企圖立功證明自己,結果中了埋伏遭受慘敗,本人生死不知。

這導致伊達旗下的國人豪族大為動搖,許多人本就對“檢地”“刀狩”等策略心懷不滿的人,紛紛轉而加入“亂黨”行列,齊心協力反抗新幕府統治。

此時伊達政宗年方十五已經元服曉事,倒也不算幼主。可問題在於他老爹輝宗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時無法判定是否真的陣亡,也不知道該不該馬上讓少主繼承家業。伊達家的一門眾和重臣分為兩派無法達成一致,討伐行動也就自然只能耽擱下來。

金上盛備本來躊躇滿志要大展雄風,結果還沒放一槍一彈,就因為豬隊友的行為陷入被動,與軍監加藤嘉明商議之後,被迫放棄了大舉進兵的計劃,按部就班緩緩前行,以防步了伊達輝宗的後塵。

只有中路的最上義光比較順利。

他心知大寶寺、小野寺、戶澤等輩與自己素有積怨,不會乖乖聽令,就讓這些人全部在後面“看守糧草”,只帶著直屬精銳,加上跟自己關系還不錯的葛西、白石家,共計三千人來對陣“賊軍”的五千之眾,依靠質量優勢,以偃月陣斜擊之法戰而勝之,斬首數百,討取兩名“亂黨頭目”,立下軍功。

唯一不妙之處在於葛西晴信作為大崎家的宿敵,在大崎家領內大肆奸淫擄掠,欺淩百姓,無惡不作。尤其是命令士兵放火燒毀田地裏未成熟莊稼的行為十分喪心病狂,實際上激起了更多村民的反抗。

不過相對來說還是小事。這個年代沒有多少人會為普通百姓的待遇奔走。

監軍瀧川一忠悄悄記載了“葛西軍英勇作戰,不畏雨矢;但得勝後亂取狼藉,形同惡鬼”的情況,並沒有覺得這是值得第一時間急報的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