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毛利稱臣(下)

小早川隆景看上去是個文質彬彬,謹言慎行的人。從頭上的垂冠,到腳下的布履,全都整潔井然,一塵不染,絲毫不能看出數日遠行,舟車勞頓的跡象。

他的膚色很白,身材稍顯瘦弱,五官相貌普普通通不過收拾得很利索,似乎沒有經歷過太多體力工作的折磨,更看不到刀劍羽矢留下的疤痕,反而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形象。

總而言之,不像是個西國窮山惡水裏爬出來的田舍大名,鄉下武士,倒類似於平安時期被京都風花雪月歌舞升平氣象所熏陶出來的高門舊貴。

但又沒有那種虛華浮躁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遠感。

確切說,應該描述為,一個生活在醉生夢死紙醉金迷的環境下,卻出淤泥而不染,滿心憂國憂民,務實求真的良心官員。

在後世的電子遊戲之中,小早川隆景往往於外交和水軍兩個方面得到極高的評價。其實水軍角度,他的貢獻更多在於提拔了乃美宗勝,以及拉攏了村上武吉,本人親自作戰的事例倒是其次。

但外交一途確實是卓有建樹,廣受承認。

這大概與他的容貌氣質分不開,一個看上去就讓人產生好印象的人,自然在交涉工作中會占盡優勢。

不過……那只是錦上添花的功能罷了。

嘴皮子打得再響,面對懸殊的實力對比也是無意義的。

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怎可能在談判桌上得到?

平手汎秀捋著胡須,盯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什麽話也不說,保持倨傲的神色,雙目中沒有一絲好客之意。

顯然他雖然答應了覲見的要求,卻絕不可能輕易讓步。

訪客卻是不以為意,從容淡定地緩緩施禮。

“左衛門佐小早川隆景,在此參見平手大納言。”

聞言,平手汎秀並未按慣例說些“無需多禮”或者“久仰久仰”之類的客套話,反而皺起了眉頭,面色不善地發問:“左衛門佐?恕我冒昧無知,竟然不記得,閣下何時取得了這項官銜的?”

小早川隆景稍有驚訝,但馬上冷靜地笑了,柔聲回應:“鄙人是在元龜三年,承蒙公方大人的恩典,被允許使用‘左衛門佐’的稱號。”

允許使用稱號,和正式授予官職,這兩者並不是一回事。

一般時候大家互相給面子,不會過分斤斤計較。

但如果非要計較的話,就像今天這樣……

“如此不合規程的橫恩濫賞,正是導致朝廷勛位日漸失去價值的原因所在。”平手汎秀一臉沉痛地閉目搖頭,道:“日後一定要對此做出適當約束才行。”

“大納言所言甚是!”小早川隆景毫無任何動搖,伏身拜倒開口到:“今日聽您一言,方知鄙人往日的過失。以後‘左衛門佐’這稱號,將不會再次使用了。”

“這樣就很好了嘛,孺子可教。”平手汎秀故作滿意狀,頷首又說到:“如果西國毛利家之中,人人都像您這樣,知錯必改,那該有多好啊!”

“您教訓得對!”小早川隆景的頭好像不準備擡起來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附和到:“鄙人回去之後,一定將大納言的意思好好傳遞下去,令毛利家上上下下所有的親族和家臣仔細反省。”

“這樣才對嘛!”平手汎秀趾高氣昂,飛揚跋扈,打起了官腔:“公方大人他老人家,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害了癔病(精神病),神智不那麽清醒明白了,居然放著天下不管,任性地跑出京都去胡鬧,還針對我不斷地說出粗鄙之語……其實我這個人,素來不在乎什麽榮辱虛名。但泱泱天下,萬千百姓,他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啊!毛利家作為西國的棟梁,在這個時候不僅不能夠幫助公方矯正錯誤,反而助長了歪風邪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啊!”

“是!毛利家今後絕不會跟著公方大人胡鬧了!”小早川隆景保持了伏跪的姿勢,沉聲應答:“他老人家如果願意自省其身,收斂改過,主動返回京都履行爭議大將軍的義務,那再好不過。倘若實在執迷不悟,一意孤行,我們毛利家只能劃清界限,表明立場了。”

“還有……”平手汎秀仍未肯松開語氣,依舊不留情面:“土佐的長宗我部家,他們嗣子坐船來近畿路上,被能島海賊襲擊喪命,這件事情,也很讓人憤怒啊!”

“慚愧,慚愧!”小早川隆景叩首道:“鄙人一定會向村上家提出鄭重的要求,吩咐他們表現出道歉的誠意來,務必要讓長宗我部家滿意!”

“長宗我部家的意思……本來是必取村上武吉之性命而後快的!”平手汎秀故意嚇唬了對方一下,忽地又緩下來:“然而,宮內少輔畢竟是深明大義的人,最近又寫信給我,表示他明白戰場上刀劍無眼的道理,不會再有過分的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