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請君入甕

攻守易位,局勢瞬變。

路中間百十個重甲武士並肩守住,外面無數的友軍包抄過來,中間遠藤直經率領的一夥人反而成為甕中之鱉。

如此的局面,士氣自是無法維持。士氣一墮,又被圍堵,裏應外合,中心開花。

不消一兩刻鐘,就只見敵軍紛紛倒地,能抵抗的人越來越少,如盛秋日割稻子一般迅速。

那淺井長政帳下親信遠藤直經,眼看已無退路,慘笑一聲,對著荒木村重大聲詛咒到:“我就先走一步,到地獄等候你這混賬與平手老賊,到時縱然皆成了厲鬼,仍要與你們決一死戰,分個勝負!”

接著主動揮刀殺入重圍,以一敵十,勉強擊中二人之後,身受三槍五刃,血流不止,終於無力再戰,癱倒於地,失去意識。死時仍怒發沖冠盯著前方,雙手緊握刀柄,衣甲全被染紅,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敵將遠藤直經已被討取!”

隨著幾聲歡呼,十數名士兵爭在一起,都說自己才是給予致命一擊的那個人,應該領取全功。

另一方面淺井家的死士們聞言俱是悲涼哀慟,還活著的少數人有的拿刀抹脖子,有的沖到人堆送死,頃刻便是幹幹凈凈。

數百人卻無一個跪地投降的。

片刻後,須發白了大半的五旬老將巖成友通,全副武裝,杵著一根拐杖,氣喘籲籲地走近,命令將天王寺全員拘禁看守起來,把敵人屍體就近焚燒掩埋,己方犧牲者記好名單。

原來今日執行“特殊任務”的,是他麾下的河內眾。

怪不得,影武者是由一個河內國人擔任的。

吩咐完畢,見了遠藤直經死不瞑目的景象,巖成友通嘆道:“如此忠勇果毅之士,可惜!可惜!”

讓人收屍厚葬。

接著來見荒木村重,含笑施禮致歉道:“今日我方考慮不周,讓您身處險境了,實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他的笑容和話語,似乎包含一種古怪的嘲諷之意。

“豈敢豈敢!”荒木村重來不及細想,連忙表明心跡:“是我!是我疏忽!我不僅上了淺井逆黨的當,還糊裏糊塗地邀功請戰,差點害了平手大納言大人,真是該當死罪,該當死罪!”

“不至於,不至於。您言重了!”巖成友通伸手虛扶,寬慰道:“如此魑魅魍魎的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大納言大人呢?不需多慮。倒是荒木攝津殿,此番足以自證清白,表明與逆黨絕無關聯,是大好事呀!”

“是,是,您說得對!”荒木村重勉強回以微笑。

他能聽出對方的言辭中不乏挖苦和調侃的成分。這可能是由於直臣之於外樣的優越感,也可能是對“四易其主”行為的不屑,抑或是平手大納言故意命人敲打。

不管如何,只能乖乖聽著。

說起來,攝津一國之主荒木村重,與河內一國代官巖成友通,身份應該是等同的。再深究一下,刨去各自的與力陪臣,前者管區之內有四成是直轄地產,後者卻只有不到二成,真實實力明顯不在一個档次。

但現在已經不再是禮崩樂壞的戰國亂世,而是平手政權即將重建公儀的新時代了!

地方實力的重要性,逐漸比不上中樞話語權的作用大。

直臣與外樣,咫尺之差,天壤之別。似荒木村重這等汙點重重,根基未立的附庸大名,岸和田城隨便來個千石奉行他都不敢大聲說話,更別提與國代相處了。

想要提高地位,只有不斷建功立業,證明自己的忠心和才能。若能做到長宗我部元親的程度,面對巖成友通就不會覺得怯場。

可惜這次圖謀播磨未成,反是弄巧成拙了!

荒木村重心中十分郁悶哀傷,只能自我安慰“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了。

不提這些私下暗地的想法。

且說巖成友通收拾了局面,與荒木村重一道下了山,到花隈城匯報時,天色已經接近傍晚了。

此刻,平手汎秀頗為專注和嚴肅,正在外丸門口坐鎮指揮,身邊不時有使番、目付、物見匆匆來回。

似乎戰情仍在繼續,並未因山上的伏擊與反伏擊打完而結束。

巖成友通與荒木村重上前覲禮,來不及寒暄,被命令在邊上等候著,可以旁聽。

一個頗為年輕的側近對他們解釋到:“最新的消息是,淺井主力已經離開了美作前線來到附近,懷疑可能是日向守(淺井長政)親自帶兵,大概只等刺殺成功,就要急速東進,沿攝津向京都殺去了。但現在事情已經被平手大納言大人看破,派了大和、紀伊、甲賀的軍勢,走水路繞後堵截,待敵自投羅網,今晚各方忍者斥候都在活躍,便是最關鍵的時刻。”

這一番話的信息量很大,又引申出更多的疑問來。

荒木村重所謂“策反播磨豪族”的事情,果然是中了反間計,這已經可以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