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講真話

秀吉最終跟隨著自己的弟弟來到了岸和田城,投案自首。

他的出現,令平手汎秀喜不自勝,受到的重視甚至高過了武田勝賴。

這是源於另一個時代的因素。

只有穿越客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此人最終會達成何等驚人的偉業。說是扶桑史上屈指可數,大概沒有什麽問題。

平手汎秀命令服部春安親自押運,三百人護送,煞有介事地將目標帶到京都。

然後親自詢問——或者說是審訊了一番。

木下秀吉到這個地步也沒什麽任何可以隱瞞的,大大方方一五一十。

從他嘴裏,得知筒井順慶上交的明智光秀首級確實是本人,但其侄子,被平手汎秀譽為“鬼武者左馬介”的明智秀滿仍然在逃,去向不知。

年紀最大的柴田勝家,不知是戒心更高還是運氣更好,成功往東北方向逃亡,猜測可能隱居在關東、北陸、奧羽的某處。

而木下秀吉自己呢,既不像明智那樣輕信老友,也不願如柴田遠遁離鄉,就近在近畿地區潛伏下來,執著地等待天下再生變亂,豪傑重新奮起的時機。

一直等到現在,終於放棄了希望。

接著又交流了一下,當年“大相國寺之變”的真相。

說到此事,木下秀吉仍然是非常平靜,淡定表示:“當初公方大人對我……對我們這些人亦可謂十分信任了,若非不得已又何必要生異心?只是,他老人家一日比一日更加專斷無情,一意孤行處死了親生侄子,接著又打算對織田彈正下毒手,甚至與朝廷公卿與高僧大德們起了嚴重爭執。為了避免悲劇生,我們除了發動兵諫之外,再無別的辦法可想。”

這個說法令平手汎秀頗為驚訝。

他盯著對方的臉端詳了半天,始終分辨不出剛才的話語是真是假。

更別提,可能是半真半假,九句真裏面摻合一句假。

木下秀吉表現得毫無壓力,神情全然放松,一副看破世事,參透紅塵的味道,簡直披個袈裟持個禪杖,就能去廟裏假裝高僧了。

他交待出來的話,其實對現在的局面而言是非常有價值的。足利義昭的形象越是糟糕,那麽平手家接手京都的理由就越是充分。

但正因為此,反而顯得有點假了。

到底是實話實說,還是投其所好故意歪曲,可就難說。

平手汎秀思索了一會兒,突發奇想,提議到:“不如這樣吧,木下殿,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將那段時間前前後後的變故清楚寫成書面的文字,呈上來讓我看看吧。”

木下秀吉聞言一笑,意味深長點頭道:“鄙人完全明白。那麽動筆的關鍵就是……”

“不,你不明白。”平手汎秀擡手打斷了他:“要求完全‘據實以載’或許有些過於困難了,畢竟誰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佛,但還是應該盡量客觀謹慎一些,尤其涉及指責一位征夷大將軍的時候,必須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因素,適當遵循‘為尊者諱’的規矩,這樣才行。”

這下子,秀吉無法再淡定了。

難道咱們平手中納言大人,並不打算將所有的黑鍋丟到合適的人身上去,反而要盡力保住“落跑公方”的顏面嗎?

這是什麽道理呢?

秀吉試探性地提問:“但畢竟是……畢竟是公方大人,與織田彈正二人的交鋒啊。如果要避諱前者的過失,豈不是顯得後者的罪責會很嚴重……”

平手汎秀皺眉道:“我的意思,就是要盡量中立客觀,不要想著什麽誰正誰邪,誰過誰失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如果讓我滿意的話,或許會考慮免除你的一死,換成終身的流放。”

木下秀吉愣住了。

他頓時明白了兩件事情:

第一,平手中納言的眼光和格局,似乎比想象中更要厲害,原以為投其所好的東西結果收到的反饋並不算好。

第二,自己好像並不是完全不怕死。聽到有希望活命的時候,心臟依舊在猛烈地跳個不停。

於是慌忙施禮領命。

……

為了接見木下秀吉,平手汎秀把正在做客的武田勝賴晾了兩天。

後者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他在京都逗留一個月,始終就是反復用各種姿勢講同一件事情:“武田家堅決服從中納言大人的命令,並且非常願意在北陸、關東乃至奧羽的平定過程中盡一點微薄力量。”

翻來覆去這麽講,當然不止是要給平手汎秀本人聽——否則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而是要給不同時間,不同場合的在場者,比如公卿、僧侶、藝人、商賈、以及中納言中將大人麾下的諸位重臣們,要讓他們都有這個印象。

要讓人人都知道,武田家是在足利義昭落跑之後,第一個站出來,堅決站在“正義”這一邊的仁人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