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無法拒絕的“恩賞”

元龜八年(1575)初,發生在北陸豐原地區的激烈合戰,最終落下帷幕。

平手汎秀采納瀧川一益“步步為營”的戰術,又接受了竹中重治“迫敵決戰”的思路。正面部隊互相掩護,間換進擊,築營拔寨,以守為攻,兩側則是派了三雲成持、荒木村重分別聯系越中、能登的勢力起事。

再加之北條氏政在另一戰線動作,上杉謙信沒有良久對峙的條件,不得不主動出擊。雖然一度利用外樣的掩護取得先手,但終究無法擴大戰果,反被拖入正面鏖戰的泥潭當中。為避免損失過多動搖基本,只得後撤。

本多忠勝連斬數將、島清興力拒強敵,二人表現活躍。拜鄉家嘉、加藤光泰支援亦十分及時。諸軍並力同心,先後取下越後名臣色部顯長、中條景資的首級,士氣空前高漲,大有一舉打到春日山城之下的氣勢。

然而上杉謙信親率三千旗本殿後,法度森嚴,殊無可乘之機,雙方戰至傍晚,仍不分勝負,各懷忌憚之下,就此別過。

接著越後軍急速折返,兩邊再未有大型交戰。

事後清點,畿內聯軍的折損約有四五千,主要是織田長益部崩潰,本多忠勝部受重創。上杉軍的傷亡,估算起來應該是三千到六千之間,其中有一半左右是嫡系部隊消耗。

從數量看,只能說是不分高下了。

但戰略上面,則是平手汎秀占了上風無疑。

四五千的折損對他來說不算傷筋動骨,完全還有余力繼續向前,深入加賀、越中、能登各地。

反觀上杉謙信,卻是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歸途,徑直去了春日山城,顯然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才可重整旗鼓。

畢竟二者的本錢差距甚遠。

於是,北陸那些依附於上杉家的國人眾就很狼狽了,要麽拋棄祖產跟著逃回越後,要麽潛入山林吃野菜打遊擊,不敢公開露面。

而以平手家為靠山的諸勢力,紛紛揚眉吐氣,重新回到舞台之上,竭力展現各自的存在感。

三月下旬,拜鄉家嘉在一向宗門徒的配合下,攻克了加賀的大勝寺城。數日後,加藤光泰又取下金澤城。

荒木村重走了水路,聯系能登畠山氏余黨,占據輪島、門前等地。三雲成持翻山越嶺,與越中神保家後裔搭上頭,奪得井口、莊河數城。

四月初,平手汎秀領本部大軍到加賀國津幡城,於俱利伽羅峽谷附近休息,此刻北陸數國似乎唾手可得。

加之從東海道傳來,二代目“嚇退”武田勝賴,討取土屋昌次的事跡,真可謂好事成雙,捷報頻傳。

平手義光帶著淺野長吉、十河存保、三好康長以及德川家的酒井忠次、板倉勝重等人,浩浩蕩蕩走了接近二十天,來到陣前,匯報了詳細的經過。

包括可以公之於眾的,與不可以公之於眾的。

一時平手家的武運昌盛到了極點。

不少戰將信心勃勃地認為,今年有機會直接打到春日山城,或者至少有機會拿下越中的富山、魚津,能登的末森、七尾等重鎮。

但平手汎秀沒有那麽急於求成。

從和泉運糧到加賀已經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了,再拉長補給線,就會對奉行眾的工作能力造成嚴峻考驗。

平手汎秀注意到一件很關鍵的事情,對麾下諸輩提問:“我揮師六萬,將敵人驅趕回越後,為何北陸並無幾家國人眾前來歸附呢?難道他們對上杉彈正的忠誠之心十分堅決嗎?”

這個問題令一眾武將茫然不知所措,唯竹中重治答曰:“上山氏經略北陸,已有三四年功夫,而您卻是初來乍到,一時之間土豪地侍們難免還來不及認清形勢。尚需二載花費,恩威並施,方可安定人心。”

平手汎秀點頭稱善,又道:“如此說來,舉兵殺入越後的時機,恐怕還不成熟。因為越中、能登尚未得安,就無法保證糧道的穩妥。那麽大軍六萬,長期留在北陸便是突然浪費錢糧罷了,不如選擇良將留守,逐步奠定基礎,日後再尋機會進攻。”

“良將”一詞,惹人心動。

近日來有所斬獲的旗本大將拜鄉家嘉、加藤光泰,與外樣重鎮荒木村重、三雲成持,這四人都躍躍欲試。

但平手汎秀卻一眼掃過,首先提起的是:“此戰的謀劃之功,是源於瀧川、竹中的智慧。這份勛績,我會單獨親筆寫下來,向朝廷上表奏報的。二位不愧為軍師之才,正宜隨我到京都共理國事。”

話音落地,瀧川一益面上頓時喜憂參半,然後連忙躬身施禮遮掩住表情。竹中重治卻是正好連連咳嗽,臉色慘白,就沒有顯示出任何值得一提的反應。

此舉究竟是否明升暗降或者羈縻幽禁,恐怕很難說清楚。然而這兩年一番溫水煮青蛙的折騰下來,就算真有什麽不利的想法,二人也無力抵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