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冒昧的請求

“一朵,兩朵,三朵……不對這不算一朵!三朵,四朵……嗯,還是算吧!那就是六朵了……六朵,七朵……今天這棵樹有十九朵花啊,哈哈!不錯,不錯!”

蓬成鳥窩的頭發,淩亂裹成一團的衣裳,雙腳踩著一高一低的木屐,嘴角不住地流著口水,專心致志煞有介事數著梅花的,就是當今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昭。

這幅模樣怕是任誰都想不到。

眾人簇擁之下,門外平手汎秀遠遠地端詳良久,心中有無數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開口卻只說:“他為什麽要數梅花?”

他為什麽要數梅花?

這誰特麽的知道呢!

上野清延、大館晴忠等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唯細川藤孝從容道:“數梅花是公方大人最近多日來最用心的事情。數完之後,若是喜歡的數字,便歡欣鼓舞,若是不喜歡的數字,便大發雷霆。”

完全是文不對題,答非所問,不過也說出了一些提問者想知道的信息。

平手汎秀輕嘆,又問:“持續多久了?”

細川藤孝道:“已有二十日。”

平手汎秀生疑:“冬季之前,沒有梅花可數的時候呢?”

細川藤孝道:“那時公方大人數了兩個月的菊花。”

好吧……禦所雖然不算奢靡,但地方還是夠大,種的花草樹木很豐富,保證一年四季都能有得數,是沒問題的。

一陣沉默過後,平手汎秀無奈搖頭,又問:“看過大夫了嗎?是怎麽說的?”

細川藤孝苦笑道:“醫師換了三撥,或說是癔症,或說是風症,總之拿不定主意。開了藥方,也是全然不見好轉。出於保密考慮,鄙人不敢再找更多人了……事實上監視三家醫師已經很困難。”

“好吧,你做得對。”平手汎秀點頭,又道:“公方大人,這幾個月來,都沒有清醒的時候嗎?”

細川藤孝聞言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不敢作答。

又轉過身去,原封不動問了一遍,才十分隱晦地表示:“偶爾‘藥物’送得晚了,公方大人的性情會大變,說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倒不如現在數梅花,來得清靜安定啊!”

聞言平手汎秀疑道:“是什麽不堪入耳的話?”

細川藤孝等人囁嚅不敢言。

這次再怎麽催問,仍得不到回答。

平手汎秀轉念一想,明白了。

大概,無非是“平手氏害我!一切都是他的陰謀!你們這群叛徒都是被他收買的!”之類的話吧。

這個話,幕臣們,確實不敢轉述。

話說,用了一年“福壽膏”的人,真的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嗎?是不是日常給的劑量太大了?或者,咱們這位將軍大人體質特殊,耐受性尤其差勁?還是說,足利義昭是由於人生的大起大落而瘋掉的,藥物只是次要因素?

平手汎秀對這類化學制品完全沒有研究,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都如此。同時對心理健康和精神問題也缺乏了解,只知道“多巴胺”“內啡肽”幾個名詞而已,具體是幹嘛用的就一抹黑了。

也就是說,對於足利義昭的當前狀態,束手無策。

從樂觀角度講,人家成了這幅樣子,就沒法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了,這是極大的好消息。

但另一方面,他無法出席任何政治場面,連基本的簽字畫押都做不了,幕府這塊金字招牌,也就不好用了。

人家上杉謙信說公方大人已經被暗害了,平手汎秀都不好反駁。

你拉出來讓世人一見,噢,原來將軍沒有死,只是瘋了,這個也挺尷尬的。外界會質疑發瘋的原因,以及為何要長期隱瞞。

更重要的是,公方大人年近四十,妻妾成群,卻無任何一個出身高貴的婦人誕下了麟兒,只有個農家侍女產下庶子。

他老人家這幅鬼樣子,也不像是能行男女之事了啊!

乃至足利近支,這些年由於種種原因,也幾乎都死去,或者隱居起來,不知所蹤了。

最靠譜的,可能是關東公方那裏,但也已經隔了好些代了,而且人家後北條氏拿著這張牌也不會輕易交出去的。

眼見足利義昭這幅喪失心志的模樣,平手汎秀不得不做出艱難的決定。

他當即對細川藤孝說到:“公方大人至今為止,似乎僅有一子而已。”

“是。”細川藤孝立即答曰:“其母乃是被聘為侍女的農家子,娘家沒有苗字,在禦所之中,也並無任何封號。”

平手汎秀嘆道:“農家女之子,若成為征夷大將軍,可能會惹人嗤笑。然而既然是僅剩的嫡流血脈,也是無可奈何了。”

“這……”出於禮法方面的堅持,細川藤孝本能做出反對:“或許還是從足利氏的支脈當中,尋求養子為嗣更合適?再者還有吉良、涉川、石橋等‘禦一家眾’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