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信長的野望

炎炎夏日,流金鑠石,毗鄰琵琶湖的京都也同樣進入了酷熱難忍的天氣。

郊外姑且還能接受,但禦所內現在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局面,各路相關或者不相關的人來往進出,能感受的溫度就遠遠高於周邊了。

偏偏咱們“臨時”主政的織田管領大人,身患舊疾,又逢新傷,被醫師反復囑咐“不可見風,謹防受涼”,依然只能穿著寬大的吳服,閉上大部分門窗,呆在悶潮的環境下見客和處政。

這當然讓眾人都很難受,也絕非合適的養病之道,但這個時候如此急切趕到京都來的人,顯然都著各自的強烈訴求,必須逐一接見,給予安撫。

否則等於是扔掉送上門的政治資源。

其實,京都醫師的原話是“管領大人應當臥床靜養至少半個月,然後才可以逐漸理事,但每日也不應超過一個時辰,如此方能延年益壽……”

但那個大夫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打斷了。

就算足利義昭沒跑掉,織田信長都未必能有那麽多空閑時間。現在既然跑掉了,那就是千鈞一發,只爭朝夕,哪有任何安閑度日的余裕?

扶桑列國,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如韭菜一般前赴後繼的野心家,真靜養半個月,京都恐怕就已經輪到別人當家了。

為了保住說話算數的權力,織田信長別無選擇。

另一方面他也是興致勃勃樂此不彼,身體再怎麽虛弱難受,精神狀態卻是極佳,談笑風生,揮灑自如,與七年期揮師上洛的姿態無二,全然不見任何困頓之相。

足利義昭靠了服部秀安提供的神奇藥物來對抗肉體上的傷痛。

而織田信長用的是更加高明有效,更加神奇莫測,但卻只適用於極少數雄者,對普通人作用不大的藥物。

這種藥的名字叫做權力。

在短短幾天之內,織田信長連續主動和被動地安排了五十多次接見,總計二三百人。其中有的是位列仙班的公卿,有的是擁兵上千的小豪強,有的是家財萬貫的大商人,有的是名高德昭的高僧,也有的是隱姓埋名的死士。

面對趨炎附勢之輩,就要展示自身的強大信心,令其敬畏而不敢反抗;面對投機豪賭之徒,則應該描繪宏圖大業,以未來的利益允諾相誘;面對心懷怨憤的,便需敘說舊事,動之以情,激發其同仇敵愾的念頭。

這一套功夫,織田信長是很熟悉的。

也有一家苗字叫做“淺見”的國人眾,見了面二話不說,重重叩首施禮,說到:“原本還擔心是柴田、木下等輩假借名目,今日既然見了確實是織田彈正當面,在下便不需詢問任何緣由,只請為馬前一卒,效死以報恩義!”

聞言,饒是以織田信長的鋼鐵心性亦是頗為感動,但他竭力思索了半天,也記不起來,究竟是在什麽地方,給予了這家人什麽幫助。

只能說,恪守忠義的人雖然稀少,終究還是有那麽幾個的。

否則名為管領,實則被足利義昭所幽禁的織田信長,如何能夠脫身反客為主呢?

……

織田信長可以憑借意志力接受炎熱,柴田勝家卻忍不了。

木下、明智各有任務,他倒是原本想一直持刀著甲站在信長背後幫忙助威,同時也小小地彰顯一下自己的地位,但是沒多久就汗如雨下,把裏外的衣襟完全打濕,黏在身上極其難受。

對於柴田勝家來說,是寧願挨一刀,也不想再呆了。

到了第五天,沉浸在自己情緒當中的信長終於發現了這一點,笑呵呵的說:“如果覺得熱的話,連外衣都應該脫掉,你還穿著盔甲幹嘛?”

“呃……”柴田勝家尷尬不語。

“快脫。”信長仿佛忽然起了捉弄人的性子。

“這個恐怕……”柴田勝家汗流得更多了,不僅僅因為熱。

“脫掉,快點!”信長拍著地盤哈哈大笑發出命令,忽然引發一陣咳嗽,捂住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一閃即逝,片刻便恢復到從容自如的模樣。

“……”拗不過這位胡來的主公,加上也確實是快要熱出病來了,柴田勝家很幹脆地脫下圓兜,解下腰帶,噼裏啪啦把身上金屬部件一口氣放在一旁,然後把濕透的黑衫也脫掉一半,露出上半身光膀子。

勇冠三軍的柴田勝家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病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從聽話。

“很好很好!”信長很艱難地止住咳嗽,但又竭力做出極為輕松的表情。

這時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匆匆走了進來,看到裏面的景象對視一眼,皆是瞠目結舌。

柴田勝家頓時覺得尷尬無比,想開口解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思考人生。

而信長卻只調笑了一句:“權六這家夥還是像以前一樣容易被捉弄,有意思!”接著便收斂調侃,正色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