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苦肉計

最開始收到信,要求他五日內到岸和田城接受質詢之時,河田長親的心情是十分復雜的。但他終於下定決心,做好一切安排,登上船頭之後,卻已經放下負擔,一邊看著浪花,一邊輕松愉快地哼起民間小曲。

而另一個被問責的拜鄉家嘉則是一路都愁眉苦臉茶飯不思,吹了大半天的海風,才悶悶地開口說:“都怨我太不冷靜了。還連累了您,真是罪過!其實來日方長,咱們本有一百種辦法讓那幫子刁民活不下去,偏偏我著急上火,用了最笨的路子……”

聽了這話,河田長親只是笑笑,拍著對方肩膀安慰說:“不必自責!這次我們清剿四國亂黨,刑部大人的指示就是‘除惡務盡’,我們也是按照命令行事的。就算這裏面產生了什麽偏差,那也是好心辦壞事,忠於主公的立場是不容置疑的。”

拜鄉家嘉這才稍覺安慰,點點頭道:“您說得倒也是!好心辦了壞事,只能說……只能說是不擅長搞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但咱們可不是因為私欲故意搗亂的,估計也不會受到太重的責罰,以後戴罪立功就是了。”

經過這個對話,氣氛似乎變好了一些,不再是相視無言,而是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說來說去,話題總不免圍繞著“見了主公該怎麽解釋才好”這個問題上。

拜鄉家嘉是個心思單純的勇將,識字有限也不曾看過什麽古籍史冊值之類兵書,離了戰場腦筋就不太靈光,當下是苦思冥想也沒個好點子。河田長親以往倒是擅長拿主意的人,可是今日卻有些心不在焉,不管說啥都是不置可否地勉強應付著,還時不時悄悄打量四周,若有所思。

過了一兩個時辰之後,忽然兩人感覺到船身猛地搖晃傾斜,似乎是出了什麽事。接著即刻有人急報,說在咱們這艘旗艦的後艙,某處地板上出現漏洞,現在正不斷有海水灌進來,所以船身已經斜了半截!

兩人聞言大驚,顧不得再想後面的事,連忙命令水手們排出海水,補上漏洞,同時呼叫前後左右鄰近船只協助。

一下子船上水夫們都焦急無比,有的拿著盆和桶一遍一遍使勁把海水往外兜,有的扛著沙袋去填住縫隙,有的找到木板和釘錘準備修繕。

混亂之中,忽然從人群裏出來兩個可疑人物,拔刀砍來。

河田長親毫無警惕之心,刀快架到脖子上時才察覺過來,大喊著往後翻了幾個跟頭,躲過要害,卻被人連續兩刀,分別砍中大腿根部與臀部,頓時鮮血直流,慘叫不已。

拜鄉家嘉習武多年不輟,倒是還好,眼急腳快起身側退,避過刀鋒,順起一腳,將面前的刺客踹得倒栽幾步,接著毫不猶豫揮刀劈中另一個刺客的脖頸,救了友軍一命。

周圍水夫問詢趕來,團團圍住。

那被拜鄉家嘉踹倒的家夥眼見事不可為,果斷揮著短刃自盡,沒有半點廢話。

見河田長親還倒在血泊,當下也來不及辨明刺客們的身份,趕緊上前包紮止血,往嘴裏塞下據說是用名貴藥材煉制的“返魂丹”。

顧著救人,顧不上排水修補,船身漸漸更多傾斜了幾分。

正左支右絀,應接不暇,忽又見艙中傳來油香,升起煙霧,仔細一看,貯藏物資的倉庫竟然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也不知是否有人故意縱火。

至此拜鄉家嘉嘆了一聲,命令士兵和水夫們趕緊各自避難,棄船保命。他親自帶了四個人,擡出應急的小竹筏,帶著重傷的河田長親,送到後面一艘安宅船上,讓人家扔下繩索,系在竹筏四個角,拼命拉到甲板。

然後拜鄉家嘉自己才遊了上去。

……

“日清大師,覺明大師,兩位請坐。話說,我剛剛見到了河田長親與拜鄉家嘉,才知道他們折返途中居然遭到刺殺,導致河田長親身受重傷,神志不醒。此事實在聳人聽聞,推測應該是阿波、贊岐兩國亂黨的余孽所為!我真心希望,二位大師你們的宗派沒有牽扯其中。”

平手汎秀鄭重其事,凜若冰霜,義正辭嚴,字字鏗鏘,仿佛是在極力忍住內心的怒火,而兩個年輕的和尚則斂容屏氣,垂首低眉,不敢稍動。

人世間的起落轉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幾天前還是僧侶依依不饒得理不饒人,武士推三阻四顧左右而言他,今日卻變成武士咄咄逼人厲聲惡色,僧侶戰戰兢兢無言以對。

若是日清的師傅下間賴廉,和覺明的師傅杉之坊照算,在此交涉的話,或許能看出事情端倪,巧妙展開周旋。但他們都是不可輕動的大人物,哪有成天在外與人扯皮算賬的道理。至於一向宗與真言宗的各自座主,更是常年不會離開本願寺和根來寺的。

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僧侶,一下子面臨這麽尷尬的局面,容不得他們不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