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信心(下)

雖然平手汎秀雷厲風行地指揮聯軍部隊展開反攻,完成了對清州城的大致包圍,並且穩定了九鬼嘉隆、水野信元等人的立場,但這顯然還不足夠說服眾人。

質疑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

武田勝賴有八千人,以逸待勞守著城墻,軍械補給都很充足,肯定不是容易對付的。

外面還有山縣昌景、高坂昌信的一萬大軍,以及數目難以計算的三河“偽軍”,亦不容小視。

更別提至今還在遠江沒出洞的大老虎了。

聯軍如此貿然行動,是否正好給敵方提供了圍點打援,裏應外合的機會呢?

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軍官們的心中。

然則……盡快收復清州城,乃是織田家的政治正確所在,織田信忠,林秀貞、池田恒興以及所有的尾張人,都不可能有什麽反對意見。而安藤守就、織田長益等人情緒,是可以暫時壓制住的。

為了鼓舞時期,抽了戰時的空子,平手汎秀在勝幡城,替佐佐成政的長子,松千代丸執行元服儀式,並宣布了雪千代與其的婚約。

陣前元服似乎不是什麽吉祥事,但時局如此緊急,誰顧得了那麽多呢?

於是從今以後,這個剛滿了一十四歲的小夥子,會被叫做“佐佐秀成”,將以刑部大人之婿,尾張譜代之子的身份,成為政治棋盤上,一顆頗為微妙的棋子。

不知正在守山一帶領兵的織田信忠,是否會為此感到高興,還是看到佐佐秀成對於準嶽父尊崇敬仰的姿態後,覺得憂慮呢?

可真是難說了……

另一方面,平手汎秀在結合了輿論傳聞、忍者刺探和親眼觀察之後,對於女婿的人品、才能,以及身體健康程度,姑且算是勉強滿意了。

至少對孩子的母親是可以交代的,不至於被說是“把庶出子女當做純粹的工具來看”。

織田家在勝幡城的物資不太充足,而平手家縱然能從界町融資巨億,運輸也是很麻煩的,不過出於政治影響的考慮,兩家仍然十分默契地盡量維持了排場。

雖然包括佐佐成政在內的大量一線將領沒法出席,還有不少人匆匆露個臉就又匆匆離去,結果在場的僧侶、神官、工商界人士比武士還多幾倍,頗為滑稽。

但意思總算盡到,場面上過得去就行。

接著散場之後,佐佐秀成第一件事,不是去私會他美麗大方,雍容高貴的未婚妻,而是急不可待地拜訪了平手汎秀,表達了對戰局的擔心之意。

性子倒是與其父無二致。

“清州城雖在指掌握之內,然武田勝賴狡悍異常,克之恐非旦夕。冒死鬥膽請問義父大人——倘若城下之前,甲斐大軍已至,又該如何是好呢?”

如此開門見山,直白無誤的詢問,看樣子不似背後有什麽人教,倒確實像是這傻小子自己心下的真實想法。

否則語氣一定會委婉許多。

須知……整個尾張就連織田信忠都不敢把這個敏感話題抖摟出來。

於是平手汎秀有一點點為準女婿的剛正和冷靜感到欣慰。

同時亦對其有限的智力和莽撞的作風產生不小的挑剔感覺。

收斂住情緒,憑理智判斷,對這家夥多透露一點不影響大局的風聲倒無所謂。好歹算半個自家人了,湊合湊合也不是完全不能入眼,將來要對東面施加影響,說不定正要依靠這位東床快婿呢。

短暫思慮之後,平手汎秀命人將言千代丸喚過來,準備給孩子們補上一課。

“僅僅從戰陣上面考慮的話,我一時並無取巧的辦法可以對付敵軍。武田信玄連接取勝,已經賺得滿盤金玉,所以他現在頗有余地可選:我若當機立斷,傾力進攻,他便以清州為餌,削弱我軍的銳氣,以逸待勞;我若不急一時,徐徐圖之,他便以清州為藩籬,先蠶食三河、遠江;我若繞過前哨,長驅直入……那更是首尾不能兼顧,必敗之局。”

說到這裏,平手汎秀感到口幹,停下去緩緩飲了一口茶水。

言千代丸知道老爹後面肯定還有話,坐著靜待便是。

佐佐秀成卻是聽得眼神一黯,而後瞬間慷慨激昂道:“軍陣之事,小婿亦聽家父講解了一些,如今先機確實為甲斐人所得,我等尾州人唯有更加努力奮戰,才可以挽回!”

然後平手汎秀毫不猶豫地搖頭潑了冷水:“令尊的忠勇之心,我是自幼知道的,從未有過懷疑。然而未必每個尾張人都同他一樣,否則怎麽會慘敗到連清州城都失陷了?”

佐佐秀成頓時臉色發紅,大為窘迫,無言以對。

這家夥是典型武家子弟的模樣,年紀只比言千代丸大了兩三歲,高出半個頭去,胳膊和腰背看上去是要粗壯一倍了,但言談應對反倒頗為不如。

顯然平常他老爹只教了剛正樸直的生存之道,沒教他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