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福禍相依(上)

商業上的布置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平手汎秀則要憂心如何消除此事在政治角度的負面影響。

堂堂平手刑部大人,麾下當然不缺乏能謀善斷之士。但這些人一個也沒有得到召集的命令,反而是恰好待在軍中的言千代丸被叫到城裏討論。

很顯然,誰也不能指望這十多歲的孩子說出什麽至理名言來,外人覺得,這可能說明平手汎秀早已經有了基本的腹案,只不過趁這機會,稍微考教一下罷了。

信貴山城的本丸被松永久秀悍然炸毀一時難以恢復,辦公地點只能臨時安排在二之丸的長屋裏。

父子二人雖俱在軍中,但甚少有時間攀談幾句。畢竟平手汎秀身為軍隊總大將,日理萬機,責任重大;言千代丸卻尚未元服,不能幫忙分憂,陪著他姐姐雪千代,周圍都是雜役和仆婦。

其實把這小子與他未婚妻一同,從州本城帶出來,名義上只是拜訪一下石山本願寺的準親家罷了。不過完事之後,“準少夫人”被護送著歸宅,而大少爺,則跟著到京都,見世面來了。

家眷居所就在隔壁,一聲召喚,立時即至。

剛吩咐近侍去叫人,約兩分鐘的工夫,便回報說已到。

接著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言千代丸衣冠楚楚,目不斜視,腰挺著筆直,煞有介事地走進來,伏身施了一禮,得到允許後,從容而又利索地坐在側邊。

顯然他並不可能預知什麽時候會收到召喚,也就不可能提前整理儀容。所以他一定是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外在形象,並不像調皮孩子那樣胡鬧。

當然喜歡胡鬧的熊娃娃,也未必就不成器,比如人盡皆知的某位魔王大人,取得的成就比一百個老實本分的“隔壁家孩子”都厲害。然則身為父母的,總覺得那太過劍走偏鋒,不是正途。

別人家裏出了孤例,可以引為美談,自家骨肉嘛……還是正常一點得好。

“啊……”

平手汎秀年過而立之後,漸漸越來越能體會到“看自家兒子越看越順眼”的感受,但當著面,他眼中殊無半點親近之意,只是隨意回了一聲算是打招呼,接著便以略帶嚴厲的口風詢問到:“話說,武田間諜損毀安宅家船隊之事,昨日我已派人知會你了。對此你可有什麽想法嗎?”

“是。”聽了這個問題,言千代丸稍稍欠身,低垂下頭,肩膀稍微輕輕顫抖了一下——看起來他面對家長的考教,還是略有些畏懼緊張的。

看在眼裏,平手汎秀卻也只當不見,耐心靜靜等著。

少頃,言千代丸擡首道:“父親大人!有關此事的記錄情報,我已大致瀏覽通讀過一番,事情梗概想必不會有什麽爭議,但細節還有頗多可疑之處,若有余力,尚需盤根問底,追本溯源才好。”

“哈……”

平手汎秀又是同樣一聲無意義的答復,臉上無悲無喜,語氣不置可否,口風中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見此言千代丸眉關稍緊,不禁吞了一下口水,片刻後接著說到:“不過……現在大敵當前,我家的余力……余力想必有限,所以……那個……或許……或許沒有必要如此浪費。依據您往日的教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余悔無益,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彌補。”

“唔……”

聽聞此言,平手汎秀稍稍側首,眼中流露出慎重之意,打斷到:“你這話說得不算錯,但未免太過於大而化之。余悔無益,意思是,對於平手家的當主而言,不應出於沖動,投入過量的人力物力,去追究細節,因為我們另有更重要的事情。但對於負責和泉情報與治安的人員來講,眼皮底下出現疏漏,乃是頭等大事,所以我有必要對他們施加恰當的壓力,並且調撥適量的資源來協助他們。”

“是!孩兒謹記了!”言千代丸顯然更為緊張了一點,但他還是很清醒的,沒有被情緒所左右,而是壯著膽子,反問到:“但是……但是請問,究竟……究竟該如何判斷……多大的壓力才算‘恰當’,多少資源才算‘適量’呢?”

“……你問得非常好!”

平手汎秀一時無法答上來,為此不怒反喜,點頭欣慰道:“能問出這個,說明你的確是動了腦子的!其實你的問題沒有確切答案,我也只能憑借經驗和想象來估計罷了!大概只有文王、管子那樣洞徹了人心的先賢,才能對此有準確的衡量吧!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我懂了。”言千代丸鄭重地點了點頭,“竹中先生曾說過,身為執權之人,最重要也最難判斷的,就是‘度’的問題,這沒辦法通過口舌來傳授,只能靠自身慢慢體會……”

“甚是。”

平手汎秀難得地表示了滿意。但這個態度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他又立刻轉為嚴肅,繼續發出提問:“先不提這個,就如你剛才所言,談一談‘如何彌補’的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