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古刹山前需謹慎(第2/2頁)

可是,人家打出的是“讓有罪之人在寺中懺悔”的理由。

換而言之,沒有撕破臉,沒有公開下注。

這就踏中一個微妙的話題領域了。

比叡山延歷寺,作為天台宗的大本山,毫無疑問有著“不輸不入”和“自檢斷”的特權,也就是說,和尚們擁有獨立自主的財政、行政、司法、軍事等各項權力。

這些特權並一定能百分之百得到履行,不管怎麽收理論上是有的。

幾百年來的相互試探,武士與僧侶們大致摸索出一套潛規則——寺社範圍內的殺人放火男盜女娼,武士不加過問。走出寺社之外,就按照武士的規矩辦事。

於是就產生一個長久的爭議:

那就是——

兵敗失勢的武士,倘若逃到寺院裏,得到僧侶的庇護,剃度出家,了卻凡塵,是否可以得到豁免呢?

沒有普適的答案,全看武士和僧侶誰更強勢。

平手汎秀見到延歷寺的態度,倒還沒怎麽過度反應。三淵藤英和伊勢貞興這兩人卻是憤懣得不輕。

至少表面上憤懣得不清。

他們表現出的情緒很是合理——身為高高在上的幕府重臣,自以為安如泰山,卻被松永軍突襲,圍攻了七八天功夫,心神難免受到沖擊。

兩人一急一緩,風格各不相同,不過意思都是勸說平手汎秀采取強硬手段。

至於背後的政治問題,好像都忽略掉了。

見此,平手汎秀先是不動聲色地微笑,待兩人都慷慨激昂陳詞過後,方才面色肅然叱呵道:“兩人大人適才所言,實在是十分不妥!”

三淵藤英與伊勢貞興頓時都漲紅了臉,前者瞪著眼睛仿佛有什麽敢怒不敢言的冤屈,後者身子一縮像是做賊被捉到心虛似的。

平手汎秀佯作未見,大義凜然地自說自話:“……二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鄙人其實也同你們一樣,恨不得立即舉兵追擊,擒獲元兇,明正典刑!可是現在乃是比叡山延歷寺的高僧大德出來說和,這豈是能隨意處置的?今日之事必須前往禦所,上報於公方大人,請他老人家作主才行,否則無論如何,都會有損幕府的名望!跟這比較起來,區區我一人的榮辱和好惡,算得了什麽呢?在公方大人做出指令之前,我絕不會貿然妄動的!”

三淵、伊勢盡皆啞口無言。

如此標準的官樣文章,沒法挑毛病啊。

片刻之後,平手汎秀不待兩人反應過來,揮手下了逐客令:“請兩位大人,先行返回禦所通報一聲!在下略加準備,今夜之前一定會去拜望公方大人的!”

話音落地,三淵藤英一聲不吭,幹勁利落地鞠躬施禮,口稱告辭,接著轉身就走。

伊勢貞興猶豫了一會兒,忽而又輕聲道:“其實我們兩人今日過來並不只是傳遞公方大人的意思,還有另一位大人……”

只是平手汎秀恍若未聞,對這話沒表現出興趣,三淵藤英立即出聲催促,伊勢貞興自己也覺得場合不太對勁,就沒說下去,幽幽嘆了口氣也跟著走了。

平手汎秀當然不是聽不懂話裏的意思,只是無從分辨真偽,幹脆不予采信落個清凈。

其實也不知真的完全沒法分辨真偽,而是一旦分辨了之後,情況可能會更加麻煩也說不定……

片刻之後,幕府的使節已經走遠,巖成友通、堀尾吉晴等人亦被吩咐下去做事,只特意留下服部秀安侍立在側。

這時候平手汎秀方才放松了神經,懶洋洋躺下來,出聲詢問到:“小平太,你可還記得當年刺殺織田彈正的元兇是誰嗎?”

“自然不敢忘。”服部秀安連忙躬身作答,“為首是杉谷善住坊,已經在界町擒殺了,還有個伊賀崎道順,尚在潛逃。”

“嗯……這樣就好……”平手汎秀微微點了點頭,朝著東北方擡頭深深看了一眼,“我心中忽然靈光一閃,預感這伊賀崎道順很有可能就藏在比叡山延歷寺裏面,你覺得如何?”

“這——屬下馬上派人查證……”服部秀安一時沒有領會過來,只覺得有點驚訝,他已經兩三年沒做過正規的情報工作了,一直是在搞一些內部監督之類見不得光的活。

“要查證,當然要查證!”平手汎秀煞有介事地強調了兩句,“不管線索多麽隱晦,甚至根本沒有線索,也一定要找出這幫和尚包庇兇手的證據來!”

“噢……”服部秀安這才明白過來,重重點了兩下頭,“屬下明白了!此事……定然會盡快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