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真偽難辨(第2/3頁)

生死貴賤,一夜之間就發生驟變。

令人唏噓。

遭受此等打擊,界町商人們反而空前團結起來,半公開地抵制木下秀吉的奉行所,今井宗久和千宗易也都遭到了“內通外敵”的嚴厲指責。

他們沒有足夠的軍隊也缺乏殺人的魄力,但依然可以用獨特的方式去施加影響。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情緒倒是可以理解的。

在這禮崩樂壞的亂世當中,絕大部分商家多多少少都跟“逆賊”扯上過關系,只是程度的區別而已。

木下秀吉這種一言不和就抄沒家門的行為,會令許多人都睡不著覺的。

確實這次是大木屋、小川屋做得太過火才被抓了痛腳,但此例一開,日後萬一抓人的標準不斷降低怎麽辦呢?

防微杜漸的意識大家都是有的。

於是——只運轉了短短三年半的界町奉行所眼看就要成為歷史了,除非織田信忠、平手汎秀、柴田勝家、瀧川一益等人願意不惜代價地保住它。

這顯然不太現實。

“實不相瞞,在下確實要去一趟京都。織田左進傳達口信,許諾美濃一萬石知行。公方大人則是邀請前往禦所擔任山城國的寺町奉行。”木下秀吉坦蕩地透露了去處,“刑部大人應該能猜出來,在下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既然織田彈正現在作為幕府管領長居京都,我當然會選擇留在離他老人家最近的地方!”

平手汎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首先當然是要感謝木下秀吉如此推心置腹地坦誠相告。

其次感慨織田信忠手段還是差了一些。從五千石界町奉行變成美濃一萬石的小領主,根本不算是什麽封賞啊。這時候應該強調的是權位而非俸祿。

至於足利義昭,在細節策略上明顯老辣許多,開出的待遇可算得上很有誠意了。但是——他居然企圖拉攏信長一手從馬夫當中提拔出來的木下秀吉?誰給他的自信?誰給他的勇氣?

夫差和勾踐的故事似乎總在人類社會不斷重復上演,許多政治人物處於劣勢時能臥薪嘗膽勵精圖治,好不容易扭轉了時局,卻開始值得自滿肆意妄為了……

送走了木下秀吉之後,“偶感風寒”的平手汎秀出於對演藝事業的尊重,當真深居淺出不再見客了。

正好此時,派出去向伊勢貞興和明智光秀求助詢問的使者都回來了。

只是結果不能令人滿意。

伊勢貞興親筆寫到:“幕府確實發生了一些令人難堪的事情,但涉及到過於敏感的私密,請恕我不敢透露。”

“不敢透露”的說法,其實本身就透露了一些東西。

看起來我們的政所執事離賣主求榮只有一步之遙了,但這一步始終沒能跨越過去。

大概是他突然找到自己的良心了?

良心實在是個多余又壞事的東西。

明智光秀則是連動筆的興致都無,只口頭說:“如今我位高權輕,整天為一些無聊虛務耗費心神,已經許久不聞中樞之事了。”

再細問才知道——

原來足利義昭是安排明智光秀專門負責占蔔吉兇、測算運數、探勘風水、辨明天象的“要職”,每日都與身份尊貴的神官、僧人在一起廝混。

不愧是公方大人,實在太有創意。

收到這兩人的回復,平手汎秀是愈發困惑和擔心了。

不管怎麽說,能力之外的事情只能姑且不去想他,不可因杞人憂天就耽誤了正事。

而這些天裏最大的正事,就是處理津田宗及的建議。

在情報人員和佑筆書佐們的努力之下,天王寺屋的資料已經及時整理成文書送到了平手汎秀的面前。

津田家是個很有意思的商戶,同其他豪商巨賈相比,他們的歷史並不算長,真正崛起也就是最近三十年的事情。這期間他們與許多傳統勢力建立了友誼,包括公家出身的文化人三條西實隆,石山本願寺的坊官下間氏,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先後擔任細川、三好兩代近畿霸主的禦用商。

攀附權貴並不算稀奇本事,但連續歷經細川、三好、織田三個時代,都能果斷轉變立場,不曾受到政權更替的波及,這就很難得了。

池永平久、紅屋宗陽往日的聲勢與財富較之津田宗及有過而無不及,但不肯正視織田氏的崛起,所以就逐漸衰弱了。

今井宗久、千宗易察覺到了歷史大勢,主動與木下秀吉保持親善,然而信長遇刺之後未能及時調整心態,終於也遭受挫折。

唯有津田宗及,始終都是界町排名前三的巨頭。

這樣的商人,雖然依舊只是個商人,但似乎也有資格成為任何野心家的座上賓和左右手了。

順帶一提,在妙心寺偶遇的那位女修士,可以確認是津田宗及的親妹妹無疑了。兄妹的感情似乎還挺不錯,書信與金錢來往頗為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