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借您項上之物(中)

元龜三年(1570年)五月二十八日,歷經紛爭變亂之後,最終形成了畿內各大勢力聯合,八萬大軍(號稱二十萬)討伐朝倉家的局面。

這裏面,織田家一派的隊伍,占了三萬五千以上,接近一半的比例。連續作戰,數將死歿,折損甚廣之後,依然有這個實力,足見信長留下的家產是十分豐厚的。

然而,控制和泉、淡路的平手汎秀名義上已經屬於幕府,南近江柴田勝家、北伊勢瀧川一益都有尾大不掉之嫌,美濃三人眾態度曖昧離心離德,但馬的丹羽長秀與北山城西近江的森可成兩人陣亡,林秀貞丹羽氏勝等尾張眾倒是立場堅定但卻戰力有限……目前織田信忠手上值得信賴的一門和譜代只有萬余人。

其實一門眾以前也不怎麽可靠,因為最有才具的親族都造反被端了。只是近來信包橫死、信照、信張等人不敢站出來,於是長益、信澄、信正等等年輕一輩得以展露頭角,帶來一點信心。平手汎秀的妹婿織田長益在岐阜保衛戰中,率領一千五百偏師殲敵三百,討取了朝倉家兩個足輕大將,令人寄予厚望。

信長掌權時也沒有刻意組建龐大的直屬部隊,因為他本人的權威足以讓各方軍團俯首帖耳使如臂指。所以他一出事問題就來了。

這也是戰國時代的普遍狀況,家族興衰集於一身。

所以,擁兵一萬七千人的淺井長政,明明實力不到織田信忠的一半,但看上去聲勢猶有過之。拿到三好長逸的人頭之後他的威望一下子躥升到極高的程度。淺井家的核心力量是能征善戰的北近江兵,左右則有荒木村重、別所長治帶領攝津、播磨的精銳國眾襄助,陣容很是不凡。

脫離感情傾向仔細想想的話,淺井的內部隱患比起織田其實是只大不小的,但處在上升期內,一切問題都可以暫時掩蓋起來。

論實力,第三號人物當屬德川家康。他占據三河的八成領土、遠江的六成地盤,最大動員力是一萬五千人左右,然而地緣實在是險惡,離京都太遠,離武田太近。如今“瓜分今川”的合作已經結束了,武田信玄對於連襟朝倉義景的處境表示擔憂,做出準備上洛的姿態,這令德川家相當難受。所以他只能一方面抓緊織田,穩固後方,一方面聯絡上杉、北條,嘗試牽制。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德川能投放到京都的力量十分有限,撐死超不過五千兵,一般都是兩千人左右意思意思,因此在畿內民眾看來,就只能通蒲生、筒井之流相提並論,屬於“親織田派”的嘍啰小弟。

其余的,三好義繼、山岡景隆、革島一宣等等不那麽親近織田家,而更願意聽從幕府調令的,毫無疑問被劃歸“親足利派”。不過足利義昭麾下直屬兵力滿打滿算也只有三四千山城國眾,而且基層士氣和上層指揮都很糟糕。

剩下的還有赤井、波多野這種打醬油的吃瓜群眾派,平手汎秀、松永久秀這樣兩邊都想拉攏的左右逢源派……各懷心思的諸多勢力,一同組成八萬人的聯軍,看上去很像是河越之戰的劇本。

龐大而雜亂的軍陣,盲目樂觀的上層,魚龍混雜的將領,紀律潰散的士卒,生事擾民的兵痞,順風撿便宜逆風賣隊友的墻頭草國人眾,公然來招攬生意的酒商、賭博商、遊女。

當初“河越夜戰”的情況,基本是全都重現。

就缺相模之獅和地黃八幡了。

可惜敵方遠遠不是眾志成城,堅韌一心的關東後北條家。

朝倉義景在托人求情被拒之後,只做了兩件事情:一是找更有面子的人,繼續求情,二是趕緊讓前線部隊撤回越前龜速防守。

帶領三萬兵力在南近江西美濃一帶活動的朝倉景鏡立刻遵守命令,全軍掉轉,放棄輜重戰利品,火速折返。

淺井久政也只能跟著一起跑,他那點人肯定守不住小谷城。

結果就是,聯軍先鋒柴田勝家、次鋒淺井長政氣勢洶洶撲到南近江時,才發現敵軍早已桃之夭夭了,只抓住幾百個留下來打掃戰場的雜兵,全然不夠解渴。

然後報仇心切的柴田勝家自作主張就上前追擊了,不肯讓他立功的淺井長政也先斬後奏的更上去但假裝派人到京都請示。

紙上談兵的足利義昭頓時有些慌神,本來以為敵軍會留在近江迎戰,所以采取了前後夾擊的策略。沒想到朝倉家如此無恥,幹勁利落地逃跑了。這下子通過琵琶湖西岸繞後瀧川一益豈不是危險了?

於是將軍大人趕緊下令全面追擊,正好對了柴田與淺井的胃口。

站在平手汎秀的角度,很想說一聲:瀧川一益戰場上的臨機應變是頂尖的,保命能力僅次於“撤退佐久間”,完全不用擔心他會犯下刻舟求劍的錯誤,可是還沒來得及,就聽到足利義昭的命令已經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