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同的關注重點

元龜二年七月初六(1569年),惠風和暢,碧空萬裏。

興福寺治下的實權僧兵頭目筒井順慶,打開城門向討伐大軍投降,宣布歸順幕府,臣從於“足利——織田”的二元政權,並讓侄女伽羅,家臣島左近前往織田信忠軍中作為人質。

與之相對應的,織田信忠慷慨地接受了他的投效,口頭上承認筒井家對於宇陀、式上、田辺三郡領地的占有權,估計總數在十萬石上下。

筒井順慶感激涕零,對此處置毫無異議,隨後立即在福住城裏就地辦下酒宴,恭請織田信忠作主賓出場。

從此筒井家就撥亂反正,成為“合法”勢力了。但顯然不可能一躍就成為織田家的譜代直臣,他們名義上還是要受到大和守護松永久秀的管轄。

突然多了這麽一個實力強大關系又邪惡還搭上了高層關系的“部下”,松永久秀當然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的。

但他也只能生著悶氣,不敢表現出來。

織田信長自打第一次見面起,就對從不掩飾欲望,行事不擇手段的松永久秀十分欣賞,所以給了他大和一國的守護職位。

但織田信忠作為一個沉實仁厚,克己守禮的武二代,品味與其父並不相同,他對這個公認的陰謀家一點好感度都沒有。

如果是別的原因,倒還可以努力彌補。

純感性的第一印象,想要加以扭轉實在是太困難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絲毫辦法都沒有。

站在圍觀者的角度看,松永久秀這人一向很擅長在外交場合煽動負面情緒並從中漁利。所以,在筒井家的“受降”過程當中,平手汎秀一直緊盯著松永,做好了嚴防死守的準備。

但實際經過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須發半白的松永久秀似乎難以忍受連續的行軍和開會,顯得疲憊不堪,神色委頓到了極點,甚至於沒等到宴會結束,就告罪離去,留下他兒子松永久通作代理。

看來這個被人咒罵了半輩子的老狐狸,現在當真是老了。

粗略一算,松永久秀的虛歲已經滿了六十,確實已經到了年老體衰,精力不濟的階段。

不過,這也未必就意味著他的危險性變小了!

一個正常狀態下的陰謀家,雖然也很令人頭疼,但其行為軌跡終歸是可以預料的,只要對症下藥,不懈預防,能將其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但一個智力衰退,又不服老的陰謀家會如何呢?會不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一時沖動就搞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古今中外的歷史上,有不少經天緯地的大豪傑,比松永久秀之流厲害十倍百倍千倍,卻也避免不了年老昏聵,犯下難以理解的低級錯誤。其中某些錯誤,甚至可以說是損害了所有人的利益,沒有任何參與者受益。

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借織田或足利之手,把松永這個不安定因素除掉呢?

好像不太現實。

這人雖然不受武士們待見,但在朝廷和商人那裏都很有面子,作為上洛過程中最早倒戈歡迎“王師”的典範人物,具有不可替代的政治價值。

只能看著辦了……

平手汎秀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與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除了初次見面的筒井順慶之外,其他人都是老朋友。所以對這項工作,他早已駕輕就熟了。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織田信忠身邊的輔佐役河尻秀隆突然蹤影全無,警戒工作改由梁田廣正來擔任。反正沒人說出來,平手汎秀更不會主動提。

福住城雖然不大,物資卻十分豐富。所以大將們都得以從冰冷的軍帳裏,搬到溫暖的房間入主。小兵們沒法進城,卻也能分到額外的新鮮食物。如此自是上下皆歡。

一番逢場作戲,虛文浮禮,不足掛齒。

城中安度一晚之後,大軍於七月初七上午,重新集結起來,準備正式攻略伊賀。

這時候,有著地頭蛇筒井家做向導,伊賀國的地形和勢力分布便不再是一團迷霧了。

在平手汎秀有意無意地“提醒”之下,織田信忠“獨立”做出了安排,勇名遠播的稻葉一鐵率領美濃眾充當先鋒,剛猛直率的池田勝正帶著攝津國人眾做次鋒,這兩人並不清楚河尻秀隆的奇襲計劃,但二人都是宿將,理應有隨機應變的能力。

緊接著,最可靠的織田信包及其他一門眾留在城裏把守退路,其他人包括筒井順慶在內,一並跟隨主將移動,平手家負責外圍的警戒。

就這樣,三萬大軍,如同潮水淹沒蟻穴一般,向狹小的伊賀國湧去。

以前平手汎秀的指揮經驗,是在平原地形,統率至多一萬人的部隊。那種情況下只要將本陣置於制高點,便可鳥瞰戰情,居高臨下的做出應對措施。

而今日大軍人數總共有三萬,已經到了首尾不能相顧,一眼望不到邊界的程度,加之山路起伏不定,找不到一覽無余的觀察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