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民意代表(下)(第2/3頁)

當然平手汎秀只會輕笑頷首,捋須不語,而不會去糾正他。這也算是一種文化嘛,沒必要糾結。

而田代宮司就直截了當得多了。他先是對了凈老禪師瞟了兩眼——不知是否是表示不滿,而後恭敬地朝著平手汎秀伏下身子,高聲道:“鄙人當然是不敢懷疑幕府譜代重臣有什麽二心的,但那幾位的行為實在是讓人不解至極。那位禦木殿,一開口就說要沒收本社八百石土地,一百副具足,還逼迫吾輩斷絕與各個分社的關系,如此行徑,乃是大鳥神社開山數百年來未有的,實在聳人聽聞。”

這個大宮司倒也實誠得很——或者說是大智若愚也說不定。居然當面就把關鍵點給說出來了。

什麽“沖撞到神佛的尊嚴”,跟“阿彌陀佛”和“武運昌隆”一樣,都是冠冕堂皇而毫無意義的話,人類真正關心的,仍舊是財產、武力和權威。

平手汎秀依舊是微笑著表示理解,但內心裏,卻十分清楚新代官這麽做的原因。

事實上,之前在和泉國實施的“寺社自治”,本來就是“發動神佛鬥神佛”的計劃。所謂的自治組織,在放任自流之下,沒多時就變成大寺大社吞並小寺小社的工具。

一般來說,戰國時期的大名都會對領內的宗教組織抱有十足戒心,既擔心其擴張地盤,又擔心不同宗派械鬥影響治安和經濟。對那些拿著刀槍,掌握大片土地的僧人和神官,能收編就盡量收編,不能收編也要百般堤防。

而平手汎秀到和泉時的情況又有獨特性。一來他作為外地人,人脈根基並不深,二來和泉的寺社影響力不大,也都比較低調,惡行普遍不大。

比如堂堂福德寺住持了凈禪師,掌權二十年來,燒過的村子不過三五個,殺過的刁民不過百八十,開光的大姑娘小媳婦甚至才十來個。這個作風在同等階級裏面差不多是行為模範了,再怎麽吹毛求疵,頂多也就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的級別。平手汎秀倘若要嚴懲寺社,除了上述那些苦主之外,其余人恐怕都要聯合起來反對的。上百家寺社一齊煽動百姓的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索性換了個思路,不像以前在織田家那樣,逐一逐一的削弱和瓦解,而是把所有寺社視作一個整體。弄出“寺社自治”來,相當於是在和泉國單獨劃出四萬石土地來,只要整體不越界,裏面打成什麽爛攤子就不管了。

也就是說,平手汎秀嚴禁大寺大社向外面伸手,但寺社內部的火並,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這跟20世紀某些國家對待“有活力社會組織”的辦法是差不多的。

了凈老禪師和田代大宮司等人,當然都自以為聽懂了這些弦外之意。起初他們還試探一番,小打小鬧,然後平手汎秀果然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後來以“福德寺”和“大鳥神社”為首的大寺大社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以各種手段向周邊的小寺小社出手,從一開始找理由吞並地盤,策反僧兵神兵,到後來幹脆是武力強逼對方交出財權,成為附庸。

手段是越來越烈,到後面沾上的血也越來越多了。但只要械鬥局限在寺社範圍內,不波及旁人,縱使一次死上一二百人,平手汎秀也視若不見。

至於以前說好的團結一致共抗守護代,早忘到九霄雲外了。

所以這段時間,了凈老禪師和田代大宮司都過得相當滋潤,權勢和地盤不斷增大,以前藏匿的隱田和私鑄的武器也借著“自治組織”的名頭洗白了。

當然也收獲了不少積怨,但那些並不足掛齒。

那些二三十人的小寺小社,以前給你面子,是因為要精誠團結,對抗大名的集權化進度,現在守護代平手中務大人態度如此友好,自然就沒這個必要了。

平手汎秀站在岸邊,看著魚兒都進了網,還在考慮收網的姿勢呢,孰料又碰到幕府和織田的矛盾激化,於是正好用了個連環計,既可以從義昭和信長的爭端裏抽身,又能更好地完成對寺社的整頓工作。

事情也沒產生什麽超出預計的變化。幕府派去的新代官,在發現和泉宗教勢力內部的血雨腥風之後,震驚得無以復加,對所謂“智將平手中務”的水平也產生極大懷疑,立即就彰顯存在感,嚴厲叫停這種不法行為。

當然不只是寺社,在國人群體中推行的“兵役免除稅”也收到了一定沖擊,不過影響力相對較小些。

乃至於“印花稅”的政策,雖然被認為是良政而保留,但實施情況也打了很多折扣——這是因為新代官手上缺乏奉行人才所致。

……

頗費了一番功夫之後,平手汎秀勉強是答應了要出面做些事,但也沒說具體做什麽,便遣人送來客們去客房休息了。

虎哉宗乙是最後一個走的,臨行之前他突然正色開口說:“想必這兩人在您心目中已經罪該萬死,但我勸您留下他們的性命。對我和對您都會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