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故人相見(第2/3頁)

如此便是巖成友通這個名字,第一次登上歷史舞台。

接下來縱橫捭闔於界町、京都、石山禦坊之間,南征北戰至白百川、高屋城、教興寺各地,以一介無名鄉下武士之身,逐漸到管理半國,統兵數千的一方諸侯,宛如夢幻一般。比起平步青雲的松永久秀兄弟,也只差著半步了。

二十多年一晃而過,如今可真是……

雖然有萬千的感慨,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思來想去也只有“滄海桑田”這四個字而已。

巖成友通看著來者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輕輕一嘆,幽幽道:“日向守,別來無恙?”

而三好長逸徑直地盯了半天,方才澀聲答道:“老夫甚安,不勞掛念。只是念及那些趨炎附勢、兩面三刀的墻頭草,才有些心焦難眠。”

見狀巖成友通唯有苦笑搖頭,無言以對。

三好長逸面色如常,身上卻明明白白地顯示出失望和憤怒的意思。

才說了兩句話,便有沉默了好一會兒。

破廟外吱——的蟬鳴,便顯得格外刺耳了。

夏日午後,又沒有一絲風,卻還穿上了全套的正裝,空氣悶得令人難受。

作為一個已過了知天命之年的政治家,三好長逸自認為已經完全將節操置之度外。這世上值得他賦予感情的,除了已故的長慶公,便只有自家兒孫,三四老臣,以及寥寥幾位同僚了。

而現在面前這位,以前正是這寥寥幾位中的一個。

所以他終是忍不住質問道:“不知道織田彈正,何許人也?”

言下之意便是說:倘若為了自己或是家小活命,一時屈服,那也罷了。但現在你可是幫助敵人來進攻故舊啊!新主人究竟有什麽魔力,讓你如此賣命呢?

另一方面,也相當於直截了當的承認,所謂的“臣服織田,討伐筱原”只是一時手段,完全沒有半點誠意。

話音落地,巖成友通不由得輕嘆了一下,據實以告:“鄙人尚未對織田彈正有過太多了解,只知道平手監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傑。”

“嗯?”三好長逸大為震驚,繼而轉變成譏諷,“區區一個和泉守護代而已嗎?”

作為一個曾經執掌過畿內三四國地盤,堂堂的“從四位下,行日向守”,他確實有資格這麽說。

平手汎秀在他眼裏,再怎麽樣也不過是一個“厲害的臭小子”罷了,就算將來混不下去了要投降,也只能降於織田信長才是。

但巖成友通絲毫不以為恥,反而是正色強調說:“織田彈正或許只是時運所致,將來未必就可擁有天下。但平手監物,確實是有著非凡器量,比之故長慶公,亦不遜色太多。”

“荒唐!”三好長逸聞言大怒。

長慶公是何等人?經天緯地雄才大略之輩!古今也只有鐮倉殿(源賴朝)這般人物才堪與之相提並論,那平手汎秀是什麽東西,豈能等量齊觀?

他再也鎮定不下去了,騰騰起身,怒極反笑,斥問道:“那你倒好好說說,這家夥究竟哪一點厲害呢?”

巖成友通依舊是端坐著,從懷裏取出竹筒,輕輕飲了一口清水,才慢條斯理做了回答:“日向守大人,您雖然說是被拘禁,但其實並未被徹底限制吧?想必也知道,下野殿(三好政康)逃出生天的事情吧!”

“不錯。但這與你方才所言,有何相幹?”面對這知根知底的老友,三好長逸毫不諱言。

“但您肯定不知道,下野殿本該被擒住,卻是被我放走的。”

“什麽?難道!總不會是——”

“正是,平手監物大人作為對三好家的‘取次’,私下同意將下野殿放走。當然這話換了個場合,我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的。”

“……是主稅(巖成友通)你的懇求嗎?”

“是的,我加以懇求之後,沒過多少工夫,平手監物大人便應允了。”

“……難以理解!是婦人之仁嗎?”

“平手監物的手段,您也不是沒體會過,可有半分手軟之處呢?他既然肯如此輕易地放走下野殿,便說明在他心裏,如下野殿這般人,根本不足為大患!這樣的氣概,恕我孤陋寡聞,除了長慶公之外,未見過第三人有。”

三好長逸默然不語,良久才喟然道:“看來你心思已定,不會再動搖了。”

巖成友通毫不遲疑地點點頭,肅然曰:“為報長慶公提攜之恩,日後我若有余力,必會盡力保存三好一族的血脈和家名。”

話已至此,何復多言?三好長逸閉上了眼睛,仿佛一下子變得極為疲倦,輕聲道:“我們該談談接下來的作戰之事了。”

此行之前,長逸也沒指望見一次面能有什麽用處,只是不親口問一問老夥計投敵的原因,不親眼見到老夥計的抉擇,心裏始終是難以接受,難以安定。這是他心裏殘留下來所剩無幾的一點真情實意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