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識人不當(第2/2頁)

話未說完,安宅信康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僵直在了原地。

看這個情況,巖成友通縱然不了解詳情,也能明白,那個“船越景直”顯然出了問題。但他身為客軍,此刻除了埋怨對方做事不靠譜,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能又下達了一次“加強警戒,嚴防有人突襲”的命令。

片刻之後,安宅信康猛地搖了搖頭,顯示出不敢相信的樣子,喃喃自語道:“如果說是船越景直將消息透露給菅達長,然後這兩人合力,那麽人員上倒是能對上號,但是為什麽?景直何以會背叛?他與菅達長不是一向不睦嗎?”

正主失魂落魄,無法理事,無奈之下,巖成友通打算做些反客為主,越俎代庖的事情,但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跑到了跟前,在十步之外跪倒,雙手高舉一個木盒,喊道:“主公!剛剛發現一支綁著信件的弓箭,從城外射進來!”

安宅信康總算驚醒過來,連忙上前打開盒子,抓起弓箭上的信封,猛力一撕,扯出當中的信件。

巖成友通站在邊上瞟了一眼,果然看到落款的“船越左衛門尉景直”這幾個字。

心裏失望歸失望,他也不想表現得過於霸道,於是稍待片刻,仍然以正常的語氣問到:“信中是如何說的?”

連問了兩次之後,安宅信康才緩緩擡起眼皮,猶豫了一瞬,把手中的信紙遞到對方手上。他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落寞。

巖成友通也顧不上謙讓,立即就抄起書信,三兩眼掃過,理清了文字大意。

不出所料,船越景直表示,他已經聯系了菅達長,發揮兩人各自的影響力,勸說十多家豪族結寨自守,脫離安宅信康的指揮。

只有六個家族,與船越氏和菅氏都無密切關系,反倒跟安宅比較親近,沒有被拉進這個圈子,而是老老實實到了州本城。

至於為什麽不願跟著跳槽的原因,是“織田彈正素來苛對國人眾,以檢地、刀狩、轉封之事,令人不得安居故土,此乃吾等所患也。”

信中還說,本來打算聯系筱原長房,將平手汎秀派過來的登陸軍消滅掉,乃是考慮到安宅信康留有一份仁義,未作斬盡殺絕的打算,也就投桃報李,不做得那麽難看了。

總之最後的結果是,有十二家豪族,既不肯歸降,又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那樣退出淡路島,而是籠城不出,擺出消極抵抗的姿態。

如果平手汎秀想要擺平淡路,進而得到進攻四國的跳板,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啃下這十二根硬骨頭。

安宅信康依然十分低沉,似乎是因信任遭到辜負而深受打擊。

但站在巖成友通的角度,也對船越景直的行為並不意外。

豪族國人眾謀求獨立地位,與大名的一元化統治形成天然的不可調和矛盾。檢地、刀狩之類的指令,更是讓這種矛盾激化。

安宅信康雖然是個海賊頭目,但他身上流著三好家的血,所以始終是站在一個很高的視角來看問題。他會覺得,一個強勢大名家中親信譜代的席位,遠遠勝過小領主們那點芝麻大小的所謂“獨立性”。

巖成卻是出身於備後國的小村子裏,所以他深知,在消息閉塞、文化落後的地區,下層群眾對未知秩序是懷著恐懼和不信任的。

這種感情也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基於過往經驗產生的。在室町幕府中前期的二百年歷史中,過半的守護們幾乎從未對基層有過強有力的統治,當時擁兵自重才是最理所當然的選擇。

現在時代變化了,但人的思維沒那麽容易變過來。

不過他也沒心情跟安宅信康講這個了,自己的事情已經夠讓人頭疼了。

當前的情況,在巖成友通看來,實在是最差的選擇。對方倒不如狠心一點,在登陸的時候過來襲擊。

那樣的話,安排好的後續手段就會啟動,暗鬥將轉化為明爭。

現在這幅樣子,不上不下,實在太難受了!

雖然稱不上是自己的責任,但巖成友通仍舊十分煩惱,不知道該怎麽向平手汎秀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