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劫

盂蘭盆節的假期很長,周遭大名也不太可能在這個時間來尋釁滋事,於是清州城的侍衛,也紛紛回鄉,祭拜先人。

從政秀寺返回,汎秀便回了志賀城。虛度光陰,偶爾翻翻先父留下的書卷,抑或到城後的溪旁垂釣,亦不失風雅。只是心懷抑郁,始終難平。

如此舉止,放到後世大概引人歆羨,但在亂世之中卻只會被武士們冠以玩物喪志的稱號。然而汎秀乃是平手氏嫡子,且長兄無子,故而他雖然年輕,但地位也隱約要壓出庶兄和叔伯一頭,而唯一能訓斥他幾句的久秀,卻偏偏脾氣好得出奇,對著燈荒唐行徑,也只是聽之任之。

渾渾噩噩數日,卻無意迎來幾位客人。

是時尚未至午,汎秀正在房中讀書,卻見門侍上前通報。

“前田利家殿下和佐佐成政殿下,求見少殿。”

“前田和佐佐?”汎秀微微一愣,緩緩合下書本。

“少殿……是否要迎他們進來?”侍衛問道。

“恐怕不必了。”汎秀搖搖頭,“與佐也還罷了,又左這個家夥,如果安心等在門外等著通報,那就不是又左了。”

“甚左真是我的知己呀。”玄關裏傳來一陣得意的大笑。

人影一現,不禁令人呢眼前一亮。

出現在眼前的前田利家,一改往日放達隨性的裝飾,發髻和衣領都理得整整齊齊,腰上配著擦得雪亮的太刀。

衣著和打扮自然是無可挑剔,但配上利家那故作嚴肅的神色,卻頗為滑稽。

饒是汎秀心緒不佳,此時也不禁笑了一笑。

“穿成這樣,是要去將軍家裏喝茶嗎?”

隨意調笑了一句,利家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接下話頭。

“將軍家的茶天天都可以喝,今天這件事情可是僅此一次啊。”

“是這樣啊。”汎秀卻也無暇去聽利家的奇思妙想,而是徑直望向佐佐。

“今天又左要接阿松到荒子城。”佐佐成政的話語,一如既往簡單明了。

阿松?那倒是難怪,不過她現在才幾歲?汎秀心裏頓時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鏡頭。

“阿松的話,倒的確算是件事情——不過似乎並不需要找到志賀城來吧?”

成政微微一笑,卻不解釋,只是拍了拍利家的肩膀。

“這個……”利家面色突然有些發紅,“上次見到阿松的時候,我跟她說,呃……我已經是指揮數名武士和數十名足輕的侍大將,所以……”

“所以要我和內藏助扮作你的屬下,讓你在阿松面前露露風頭?”汎秀不由一笑,眉頭展開了大半。

“我認識的人裏面,看上去像是武士的人也就只有你們幾個啦……”

“什麽叫做‘看上去像武士’……”

“這個……武士至少要有戰馬吧?”

戰馬?要求還真不低呀。

“你看,甚左也不想讓我丟臉對吧,一定會肯幫忙的……”利家軟語相求的場面,在往日還是未曾見到過。

“總也是閑極無事,自然不會不幫你。只是下次的酒席……就承你的情了?”

“沒問題!”利家一躍而起。“甚左趕緊換衣服吧,那個誰,快去牽馬出來……”

……

阿松的家在木曾川的對岸,因為母親改嫁,才會被寄養到前田家。

日後聞名的芳春院,此時尚只是一個七歲的幼女。或許是因為自幼喪父,而又與母親分別的原因,話語很少,眼神有些呆滯,言行之中卻顯示出超乎年齡的早熟。

平日素來急躁的利家卻展現了少有的耐心,絞盡腦汁,終於逗得阿松發笑,最終沉睡在利家懷中。

此時的木曾川上,還沒有建起足夠規模的橋梁,於是有心人在河中擺渡,賺取船資。

去的時候並沒有出現什麽差池,歸時下船,尚未到岸,卻遇到莫名的刁難。

“五貫?你是想要搶劫嗎?”利家懷中輕輕摟著阿松,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囂張。而面前這個黑衣的“艄公”,大約二十五六歲樣子,眼色生硬得很,胸口還似藏著利器,也全然不似做力氣活的良善之輩。

以往的船資是每人五文,三人即使加上這個小姑娘,也不過二十文而已。

“閣下這個玩笑,可並不好笑啊。”佐佐比前田冷靜得多,對方明顯是故意尋釁,想來是不會被織田家武士的名頭嚇回去。

“尾張人……”艄公小聲哼了一句,伸手指向三人的馬匹。

“馬可比人妖重得多啊,多運幾次的話,連船都要壞掉了!五貫的費用可是一點都不貴啊。”

利家眉頭一橫,汎秀和成政對視了一眼。

“如果付不起帳的話,用馬來抵賬也是一樣。你們織田家的武士,總不會賴賬吧?”

這樣的話,就是純粹前來尋釁的了?

成政皺眉,汎秀沉默不語,利家卻按捺不住,只一冷笑,騰出手來握住刀柄:“道理是用來跟人講的,面對畜生可沒那麽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