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張鯨出京

深秋清晨的街道很安靜,但是馬蹄聲卻打破了京城街道的寧靜,看著一隊隊的人馬,路人全都閃到了一邊,因為這趟過路的人,實在是惹不起。

開路的是一隊隊的軍卒,從裝備上就能看得出,這是京營的軍人。

長長的前隊過去之後,中間則是一隊隊的東廠番子,全都壓著腰刀,每個人都是面帶煞氣。在隊伍的正中央,一輛很大的馬車被護在了中央。

各種傘蓋被舉得高高的,其中最惹人注目的那面王命旗牌。

那是欽差的旗幟。

上面寫著:奉旨提督東廠辦事太監張。

凡是在京城,基本上沒人不認識這面旗幟,這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奉旨提督東廠辦事太監張鯨的旗子。這也就是說坐在馬車裏面的是東廠的廠公張鯨,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凡是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張鯨怎麽出京了?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把手上的棋子扔掉,苦笑著說道:“朕學了十幾年了,可是這下棋就是一個臭氣簍子,你也別裝腔作勢了,朕知道你是在琢磨怎麽讓著朕,然後還不被看出來。”

陪著朱翊鈞下棋的是一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徐渭徐文長。

“皇上的棋藝還是很好的,至少比海瑞好。”徐文長也笑著把棋子放下,然後開口說道。

“哦?”朱翊鈞頓時就好奇了起來,擡頭看著徐文長問道:“你和海瑞下棋?這可真是稀奇的事情了,朕還怕你們打氣來,朕記得你當年和海瑞好像不太愉快嗎?”

“海瑞綁了胡宗憲的兒子,你去營救的吧?”

徐文長笑著說道:“皇上,這件事情可就說來話長了!”四下看了看,徐文長舔了舔嘴唇說道:“不如咱們邊吃邊聊如何?自從上一次回去,臣可是吃什麽都沒胃口。”

“好啊!”朱翊鈞笑著對徐文長說道:“朕讓人給你做一桌,不過三十年的女兒紅是沒有了。”

徐文長也不以為意:“有紹興黃就成了,臣不挑。”

酒菜上來之後,徐文長端著酒杯喝了一口,這才開口說道:“真是舒坦,還是皇上這裏的廚子做的好。”

“要不朕送你一個?”朱翊鈞笑著說道。

“臣可養不起!”徐文長連連擺手:“臣和海瑞的確是那一次認識的,臣雖然不喜歡官場的繁文縟節,覺得那些當官的都虛偽,也懶得聽他們說什麽禮教禮法之類的。”

“可是臣對有本事,而且有恒心的人,還是很敬佩的。”

“臣這一輩子敬佩的人不多,海瑞絕對算是一個。那是一個真正為民的,一個真正沒有私心雜念的人。雖然為人刻板又無趣,但是臣還是願意和他交往。”

“有什麽說什麽,他看不順眼的,他就會說,不管你愛聽不愛聽。”

“臣昨天還和他吵了一架,回去之後借著吵架的興致,痛飲三百杯。比較起來,吳兌和張元忭他們就無趣多了。臣覺得陛下不應該把海瑞放在通政使司,他不像臣,他是想做事情的。”

朱翊鈞笑著抿了一口氣說道:“先讓他養養身子,身子骨不結實,可是什麽都幹不了。”

“其實朕一直想有一個和朕說說話,人家不都是說,世間帝王最孤獨嗎?”朱翊鈞指著外面說道:“每天在這紫禁城裏面,來來去去這些人,來來去去這些事,朕也很苦悶。”

徐文長笑了笑:“陛下是在為錢家的事情苦悶吧?”

朱翊鈞笑著反問:“看出來了?”

“臣在知道陛下派張鯨出京的時候,臣就知道張鯨肯定是去了河間府,現在看到皇上,自然能猜測到七八分。讓臣猜猜,皇上這一次給張鯨的旨意是抄家加上發配邊疆,臣說的對不對?”

徐文長說完這句話,臉上全都是得意的神色。

“是啊!”朱翊鈞點了點頭:“錢家抄家,舉家發配邊疆。涉案官吏,抄家,全部斬首,家眷全都發配邊疆。這些天沒少收到折子,全都是說為君者,當踐行‘仁’,朕自然苦悶。”

“那些屁話聽聽就算了。”徐文長擺了擺手,一臉不屑地說道。

“販賣私鹽,臣都不用去查就知道,錢家手上的人命官司肯定不少,橫行鄉裏的事情也不會少幹。雖然看起來詩禮傳家,可是下面的齷齪事多了去了。”

“皇上做得好,臣覺得恰到好處,皇上苦悶,也是覺得如此做,有失仁君之風吧?”

“臣就不說前朝了,咱們大明的太祖皇帝,殺的人少了?八十貫剝皮充草,胡惟庸案,藍玉案,哪一次不是殺的人頭滾滾?可有損太祖威名?”

“太祖皇帝自稱‘淮西布衣’,臣認為太祖皇帝遠超唐宗宋祖,乃千古一帝!”

“殺了私鹽販子,有什麽壞處嗎?完全沒有,對百姓有好處,對朝廷有好處,為什麽不殺?皇上做得好。範相公曾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