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悲歌(第2/2頁)

“舒服了?”朱翊鈞拍了拍徐渭,笑著說道:“那就和朕聊聊。”

徐渭擡頭看著朱翊鈞,半晌才說道:“陛下不一樣。”

朱翊鈞一愣,一頭霧水地說道:“什麽不一樣?”

“陛下和世宗皇帝不一樣!”徐渭直接開口說道。

朱翊鈞笑了,他當然和嘉靖皇帝不一樣,嘉靖皇帝面對的是楊廷和他們,自己面對的是張居正,相比較起來,張居正的權勢比他們大多了。

“哪裏不一樣?”朱翊鈞笑著對徐渭說道:“說來聽聽。”

“草民在京城這麽久,對朝中的事情也是知道的,草民當初以為張居正不會有好下場的。”徐渭也沒什麽顧忌,他孤老頭子一個,沒什麽不敢說的。

“張居正攬權太重,無論何朝何代,攬權太重是沒好下場的。”

“讓草民沒想到的是陛下,陛下一直容忍張居正到死,死後還極盡哀榮,忠正侯,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封號。縱觀歷朝歷代,忠武侯有兩個,一個是諸葛武侯,一個是王猛。”

“別人說的是張居正的謚號‘文’,草民關注的卻是這個追封。”

“陛下以忠正侯追封張居正,可見張居正在陛下的心裏面,張居正的功勞比諸葛武侯更甚。”

笑著看著徐渭,朱翊鈞笑了,點了點頭說道:“說的不錯,你還是第一次猜到朕的想法的人,朕該說不愧是徐文長,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都是些虛名罷了!”徐文長不在意地說道。

“皇上以為皇上會犯錯嗎?”徐渭擡起頭,突然盯著朱翊鈞問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當然,為什麽不會錯,人無完人,皇上雖然叫天子,可是終究也是人,是人就會犯錯,不然也不會有罪己詔了。”

“皇上也是這麽看張居正的?”徐渭開口問道。

朱翊鈞再一次點頭:“朕覺得看人要分開看,他的功過要分開,人無完人,不能只盯著功,也不能只盯著過。於國有大功的,些許小節就不用太在意。”

“胡宗憲也一樣,他於國有大功,或許有些地方做的不好,不對,但是人無完人,對於有功之人不能過於苛責。”

“朕覺得無論是張居正,還是胡宗憲,他們都是有不得已的地方。”

徐文長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最後才開口說道:“或許這就是明君聖主該有的氣度,陛下年紀雖然不大,可是這胸襟氣度已然超越無數君王了。”

“和朕說說胡宗憲的事情,朕願意聽一聽,雖然時間並不久遠,朕也想以之為戒,以後別再出現第二個胡宗憲了。”

“好,那草民就和陛下說說!”徐渭點了點頭,開始說了起來。

從自己和胡宗憲的相識開始說起,滿臉都是懷念之色。

徐文長敘說的過程,朱翊鈞都仔細的傾聽,不時還要發問一句,張鯨在一邊伺候著,茶葉都上了好幾壺,中間徐文長還出去上了一趟茅房,到了中午時才說完。

看著默默垂淚的徐文長,朱翊鈞嘆氣道:“知道朕為什麽用海瑞嗎?”

徐文長不知道朱翊鈞為什麽把話題轉到海瑞的身上,搖了搖頭道:“草民不知。”

“朕看過海瑞的《治安疏》,雖然沒說什麽策略的事情,但是有些話朕是認同的。”話說到這裏,朱翊鈞就停下了,沒有在繼續說,而是直直的看著徐渭。

嘉靖皇帝畢竟是朱翊鈞的爺爺,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白。

徐渭懂了,他笑了,半晌他跪在地上,大笑著給朱翊鈞磕頭:“大明由此明君,天可憐見啊!”笑著笑著,他又哭了:“胡汝貞,你生不逢時啊!”

這話堪稱大逆不道了,可是朱翊鈞只是靜靜的看著,靜靜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