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砸碎枷鎖

張瀚也站起身子看著王道成,沉聲說道:“身為內閣首輔大學士,百官表率,陛下之師,更因該尊從禮法孝道。父喪丁憂守制,那是天道禮法,萬古綱常,我是不會同意的。”

聽著張翰的話,王道成也是一愣,他沒想到張瀚居然會說的這麽直白,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尚書大人,皇上有旨意,你如此做法,不和考成法!”王道成憋了半天,憋出來這麽一句。

張瀚一聽這話,頓時就火了,考成法?怒聲指著王道成,大聲地說道:“在萬古綱常,天道禮法面前,考成法算什麽?張太嶽敢踐踏萬古綱常,天道禮法,我為什麽不敢踐踏考成法?”

張瀚的聲音很大,自然就傳出去很遠,大家都知道張尚書這是和王道成吵起來了,也代表著張瀚正式表態了。

看了一眼張瀚,王道成什麽都沒說,轉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此時此刻,王道成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了,於是他轉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張瀚與王道成吵架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京城,這是自從張居正奪情事件以來,最為勁爆的一個點,於是很快就引爆了京城的官場。隨著這波風潮,上書的人就更多了。

紫禁城,乾清宮。

朱翊鈞聽著張鯨的匯報,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改革最難的是什麽,不是制度,不是人事,而是思想。張瀚對張居正的支持,他算是改革派了吧?

可是在這個時候,張瀚就和張居正分道揚鑣了,為的是什麽?為的不是大明江山社稷,不是天下百姓,為的是萬古綱常,為的是禮法。

百官表率,文人楷模,那就更應該順從萬古綱常,天道禮法。

這個邏輯也說得通,可是朱翊鈞卻看到了其他的東西,在這些人的眼中,萬古綱常,天道禮法,高於一切。高於個人生死,高於皇帝聖旨,甚至高於國家利益。

聽著張瀚的言辭,看著張瀚的表現,朱翊鈞想到了三個字:衛道士!

改革大明,要改的不是制度,不是人事,這些都是淺層次的,怎麽樣改革思想才是最關鍵的。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禮法教育,真的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這一次與其說是張居正奪情,不如說是士人規則的一次反撲。

如果張居正奪情了,那就說明張居正屈從於文人的規則,那你就還是我們人,在我們畫的圈圈裏面做事。如果張居正不屈從,那也就說明他會被摒棄在士人這個圈子之外。

所謂士人,代表的是大明的讀書人,他們把持著輿論,把持著官位,掌握著大明的經濟民生。

你屈從於他們的規則,那你才是士人,才能被人認可。如果你不屈從,那你就不再是他們這個圈子的人了。最不被他們認可的人,那就是太監。

太監以皇帝的利益為先驅,從根本上來說就不可能屈從於士人的規則,於是他們就成為了權閹。

大臣也一樣,如果不屈從於他們的規則,那就是權臣,是佞臣。

甚至皇帝也是如此,皇帝不屈從於他們制定的規矩,那就是昏君。皇帝的政令出不了紫禁城的事情還少嗎?大明的皇帝如果沒有太監和錦衣衛,政令出了紫禁城也出不了京城。

即便是有了太監和錦衣衛,依舊到了不了地方,萬歷派出去的礦監不一樣被打死了。結果錯的是礦監,是皇帝,他們反而站在了正義的一方。

張居正這一次的奪情,其實就是這五年改革的總積累,是士人集團發起的規則之戰,名義上就是捍衛萬古綱常,天道禮法。如果張居正不遵從士人規則,那麽他就是權臣,不在士人的圈子認可了。

站在張居正的這一邊的,那就是助紂為孽,那就是黨羽,就像閹黨一樣,是要根除的。這一套文官玩的很溜,到了東林黨之時徹底登上了巔峰。

九千歲這個權閹和他的黨羽組成的閹黨,那就是罄竹難書了,凡是不屈從於他們規則的人,通通打倒。甚至到了南明之時,這些人還再爭,還在奪,當真是士人規則高於一切,甚至亡國也沒有這個規則高。

張瀚雖然支持張居正的改革,知道這是對大明好,可是在士人的規則面前,他沒有挑戰的勇氣。或者從張瀚的心裏面,他也不想挑戰,反而要捍衛這一條士人規則。

一旦有人挑戰了士人規則還沒被嚴懲,那就是打了所有士人的臉,是在砸他們的飯碗,他們自然要玩了命的反撲。張居正的這一次奪情,就是在挑戰士人規則了。

朱翊鈞站起身子,背著手在大殿裏面溜達著,他現在能明白張居正奪情之後為什麽破罐子破摔了。

在奪情之前,張居正還是百官楷模,文人領袖,可是奪情事件之後,張居正就徹底成了權臣,成了類似曹操一樣的人物了。說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應該不是一個人,他已經不被主流的士人圈子認可了。